戎狄歲月 第三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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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羅尚和辛冉,徐儉率領大軍來到成都,一進城,就被成都百姓紛紛攔住喊冤,細打聽之下,原來得知李特曾大肆劫掠成都,後到趙廞府邸和成都府庫一看,裏麵積存的糧秣和兵器都被李特搬空,這才知道這些用來賄賂自己的財物是從何處而來,不禁都是一驚。
羅尚就在太城入駐,一安頓下來,就對辛冉說道:“沒想到李特部眾如此猖狂,竟然掠奪州府!”
辛冉說道:“如此看來,要盡快遣返這些流民,不然益州亂事就不會停止。”
羅尚問道:“你心中可有謀劃?”
辛冉答道:“可約定日期,先行遣返那些分散在益州各郡縣給當地住民做苦力的流民,這些人多達十數萬之多,隻要將其遣返回秦州(今甘肅省東部,治所今甘肅省天水市),雍州(今陝西省中北部,治所今陝西省西安市),那李特失去了根本,再遣返李特不遲!”
羅尚說道:“近來收到朝廷詔命,讓我等仔細問清李特剿滅趙廞的有功人員,朝廷意思,似乎有留李特在益州的傾向,此事如何辦理?”
辛冉說道:“朝廷將此事下發到州府辦理,就是為了製約李特胡蠻,我等按計劃將其遣返,甚至遣散,在向朝廷言明益州情況,此不過刀筆吏之事,有何憂愁?”
羅尚又問:“朝廷委任的禦史馮亥這幾日就要來到成都協辦此事,我想李特必定深深賄賂此人,如果此人不配合,我等將為之奈何?”
辛冉大聲說道:“大人出任三府,全權處理益州流民之事,軍政大權在握,還怕一兩個禦史不成?!”
羅尚的種種疑慮被辛冉強硬的態度徹底打散,遂斬釘截鐵道:“朝廷權威必須得到維係!辛冉,你這就回廣漢,處理聚集在廣漢的秦州流民遣返一事,我在成都自會支持與你!”辛冉領命退出。
卻說李特送走羅尚,一方麵收到了朝廷嘉獎自己的詔書,任命自己為宣威將軍(雜號將軍),四弟李流為奮武將軍(雜號將軍),另一方麵也得知羅尚和辛冉在策劃遣返秦州流民之事,心中喜憂參半,但不管怎樣,有朝廷委任的詔書在,他的心裏還是安定了許多,因此便休了一封家書往秦州給自己的族兄李輔捎去,讓他帶同留守在秦州的族人老弱,一起來綿竹團聚。
李輔得到家書,遂帶同部族來到綿竹,被李特接到營寨之中,一家人團聚,甚是高興,就在議事廳敗下酒席,暢飲敘舊,但是李特畢竟深深憂慮流民遷移之事,在噓寒問暖之後,就於席間,向李輔問道:“現在家鄉那邊形勢可好?”
李輔隨口說道:“如今大晉朝廷諸王爭權,中原一片混亂,總管關中事宜的他們皇家的河間王司馬顒(司馬懿弟獻王司馬孚之孫,八王之亂中第七王),最近要討伐他們的皇帝(趙王倫),在關中,關右強征百姓入伍,搜刮糧秣,涼州,秦州,雍州都跟著遭殃,我一路走來,到處是逃難的百姓,情況真是慘不忍睹,老弟何問我這個?”
李特歎道:“不瞞兄長,自從得到朝廷嘉獎,原本想著能在益州存活部眾,這才叫兄長前來,不想那新任益州刺史羅尚,一味聽信那個辛冉之言,我怕他們要限期遣返來此的流民,才向兄長打聽家鄉情況的。”
李輔納悶道:“不是此事已經涉及不到我李氏部族了嗎?老弟如何如此擔心?”
李特說道:“他們晉人有一句話,叫做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如果秦州的流民都被他們遣返了,我怕下麵就會輪到我們的部族了。”
李輔來前就知道李庠之事,對於晉人,他也不怎麼相信,看著族弟李特如此憂心,也惆悵道:“那當如何是好?”
身邊的閻式看到李氏兄弟惆悵,忙說道:“我看此事應該還能交涉,成都城內有個秀才(升任官員的資格者)叫杜弢(字景文),與我有舊,此人在地方上甚有威望,可以說上話,我去找此人幫忙,一起向羅尚進言,事情估計稍有轉機,即便不可,也可為部族贏得準備時間,實在不行,也隻能打了!”
李特說道:“既如此,此事全賴先生了。”
卻說閻式從綿竹往成都一路走來,發現增添了許多路卡,於是就詢問守備的士卒道:“這位長官,我一路走來,為何平添了這許多路卡?”
士卒不耐煩的說道:“奉益州刺史府之命,我們廣漢郡守辛冉大人讓我等在此設立路卡,因為就要遣散秦州流民,他們數月前曾洗劫成都,我們要在這裏將這些流民身上這些贓物沒收,發還給成都本地住民,所以設了這些路卡,看你不像秦州難民,問這些幹什麼,趕緊走吧。”
閻式拱手作揖,不安的告辭。來到成都以後,馬上找到杜弢,說明原委,杜弢感覺事態嚴重,急忙和閻式一起到太城益州刺史府覲見羅尚。
此時正是夏季,天氣濕熱,羅尚正在府中換洗,聽說本地秀才杜弢和閻式求見,心中知道所為何事,便叫人請到了書房,自己也沒有換上官服,就穿了一身短袖汗衫前來相見。
杜弢和閻式看到羅尚如此不正規的接見他們,一時間都無言以對。羅尚倒不嫌這些,笑著說道:“沒想蜀中濕熱至此,正在換洗,未能梳理,二位不要見怪,坐,茶!”
杜弢首先問道:“請問大人定下何時遣返秦州流民?”
羅尚納悶道:“杜秀才怎麼如此問?此事還在商議之中,至於遣返嘛,我早說過,可以緩辦。”
閻式說道:“但是我來路上,見到路卡林立,說是奉了益州刺史府之命,要盤查遣返流民身上財物,如果遣返日期不定,為何設立路卡?”
羅尚不解的問道:“有此等事情?我尚不知,刺史府也沒有讓人設立路卡啊,此事我會派人調查,如果真有其事,便叫他們撤了便是。”
閻式說道:“我之前已經和大人言明,秦州流民大多疾苦,來到益州做苦工,現在正值夏季,稻穀不熟,如果要遣返流民,他們回家連糧食都帶不上,如此遣返,恐怕會激起民變,到那時候就不好收拾!”
杜弢也進言道:“大人身在刺史之位,想必朝廷之事最是熟知,如今諸王爭權,關中又是大旱,此時遣返流民,無異於送他們去刑場就戮,請大人三思!”
羅尚和顏悅色的說道:“想必你二人是聽了何人讒言了,遣返一事,我再三言明,可以緩辦,我已經上疏朝廷,說明原委,想必朝廷不日就有指示,二位不必擔心,也不必再說了,我都明白。”
杜弢和閻式見羅尚如此說,便隻得起身告辭,閻式走到門口,回頭對羅尚說道:“望大人以大局為重,切勿聽信某些人言辭,激起了民變,就不好收拾了。”說完,不等羅尚答話,就和杜弢快步離去。
而正在廣漢等待羅尚遣返文書的辛冉卻沒有按約定等來羅尚的遣返文書,心中焦急,知道李特等人肯定從中作梗,便叫人在成都北部各郡的主要城池張貼告示,緝拿李特,宣稱隻要能得到李氏家人首級和重要將領首級的,一概賞萬錢,蜀錦百匹!就連綿竹的大街小巷,也貼滿了告示,李特部眾看到告示,便撕下送往李特營寨。
李特看完告示大笑不止,身邊的閻式好奇的問道:“現在辛冉等人陰謀於將軍為敵,鼓動益州官民於將軍作對,將軍為何不急反笑?”
李特說道:“我正要偽造告示讓流民歸心於我,隻是苦於不知道官府告示樣式,今日送來,豈不天助我也!你們看,我們將告示稍加修改,就說秦州流民禍亂益州,讓本地官民抓送官府,能交一人首級者,賞千錢,能生擒一人者,賞六百錢,如此改換一下,你想形勢會如何?”
閻式恍然大悟,說道:“如此一來,流民便人人自危,定往將軍處投靠,我們用在成都繳獲的兵器武裝他們,到時就不會怕羅尚大軍了!”
李特斬釘截鐵的說道:“不錯!既然談不來,就隻有打了,如今大晉內亂,益州可割據而立,我等順應天時,隨勢而動,有何不可?”
於是吩咐部眾改換告示,再行張貼於成都北部益州各主要郡縣(廣漢郡、梓潼郡、汶山郡),一時間流民紛紛來投靠李特大營,沒有二月,李特已經集結三萬多流民,遂在綿竹北部設立新的大營,發放武器,積聚糧秣,隻等有利時機到來,便開始行動。
廣漢城中,辛冉對李特的部屬自然是了如指掌,麵對李特公開的行為他一方麵提高警惕,將入蜀的晉軍調來一萬人警戒綿竹,另一方麵,派人火速趕往成都,向羅尚催要遣返秦州流民的文書。但是直到秋冬季節的十月,羅尚的文書還未到達,而此時李特的大軍已經集結到三萬有餘,辛冉不願再等,於是他調派廣漢都尉(郡一級軍事指揮官)曾元和牙門將張顯、劉並帶領萬餘人馬前去綿竹外集結,並派人向羅尚求援。
成都太城刺史府大廳內,羅尚身穿絳色官服,端坐在書案之後,正在聽辛冉使者的彙報,他心中早就明白廣漢的事情,他原本想將李特部眾和秦州流民分開處理,因此上疏了朝廷,但是幾月過去,奏本是有去無回,而辛冉又采取了過激辦法,一步步將他引到戰爭的地步。對於使者的說辭,羅尚心中厭惡非常,可是事情已經如此,他現在要表現的是一個將軍的臨機之斷,而不是一個政客的巧言辭令。沉默了片刻後,他大喝一聲:“田佐何在!”
隻見刺史府大廳外一個魁梧的身影閃現,一名全副圓領緊身鎖甲的將佐大步步入大廳,拱手一揖:“末將在!”
羅尚抓過桌腳令牌盒子裏一隻令牌:“你領平西將軍府兩萬步騎火速北上綿竹,與在那裏的辛冉所部會合,然後伺機撲滅李特流民匪徒!”隨手將令牌扔給田佐。
“是!”
“站住!李特是巴氐人,騎兵驍悍,善於夜襲,此次前去,一定要小心從事,打了敗仗,別回來見我!”
“是!”
綿竹,李特營寨。
李特雖然緊鑼密鼓的安排,但是他心裏也明白羅尚不是趙廞,此人深諳兵法,不好對付,因此在秘密起兵之初,就調派斥候(偵查兵)分置在綿竹至成都一線,隨時探聽羅尚大軍的動靜。在羅尚調派人馬與辛冉晉軍會合後,斥候們便一個個回了營寨,向李特稟告。三萬全副武裝的晉軍對李特來說,是個很大的壓力,他雖然也有數萬流民之眾,隻是大部分缺乏戰鬥經驗,隻是鬆散的流民,能起到作用的不過七八千人,因此他不做聲響,安排四弟李流、五弟李驤,兒子李始,李雄,李蕩,外甥李國、李離,將軍任回、任臧,將領上官惇,氐族部落首領苻成、隗文各率本部人馬埋伏在營寨四周,將營寨安排成一個誘餌,隻等晉軍殺到。
田佐會合曾元等人之後,看到三萬晉軍隊列雄壯,旌旗飄揚,心中信心大增,又看到李特營寨外圍沒有任何防衛,便將羅尚囑咐之事瞬間拋到腦後,對曾元等人道:“李特懼怕我大軍實力,此刻一定龜縮到營寨中想持寨死守,依靠從成都搶來的糧秣拖垮我們,我們偏不中計,速戰速決!”然後他策馬轉身,對著眾軍士大喊道:“成就功名,就在今日,所有將佐軍士,跟我衝!!!”
隨著一陣陣響徹天空的馬蹄聲和喊殺聲,田佐帶著大軍一路殺入李特營寨之中,可是一直衝到營寨中央的議事廳,也沒有發現一個巴氐人,大軍立刻從剛才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中沉寂了下來,一個個傻傻的看著四周,不知所措。
全軍正納悶間,隻見議事廳對麵山坡上李特手握長槍,全身鎧甲,豎立於三人之前,大聲吼道:“無知小輩!還不下馬受降!”
田佐知道中計,忙吩咐部隊向後撤退,可是隻聽見四周一片喊殺聲,李流在左,李驤在右,其餘將領在後,將田佐,曾元進入營寨的部隊團團圍住,隻見李蕩從後麵一路殺來,所向無敵,瞬間殺到田佐身邊,大喝一聲,一槍將田佐從馬上挑飛,摔到地上,當場身亡,晉軍遂大亂起來。
李流,李驤急命眾人掩殺,曾元,張顯看到情況不妙,急切向後退去,正好遇到殺奔而來的李雄,李雄快馬上前,隻一刀就將曾元砍於馬下,張顯趁機率領十幾名親隨突圍而去,不巧又遇到氐族部落符成、隗文的糾纏,氐族部落善於騎射,紛紛拉弓向張顯射去,張顯和眾人應聲落馬,全部陣亡。隻用了不到半個時辰,田佐,曾元,張顯便全部斃命,大軍十死八九,隻有劉並一人在外策應,得以脫身,帶領屬下剩餘人馬,逃往廣漢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