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開的門扉外站著一個人，他的身影被月光拉的很長，聲音溢滿一間屋子。“門主，南宮敬來了。”
    過了很久司空解一才開口：“鬱教主人緣頗好，雖然碧遊沒來，卻總有其他人相助。我沒有鬱教主的好運氣，有些人寧死都不願看我一眼呢。”
    鬱紅妝覺得冷汗正逐漸鑽入骨中，半個身子寒冷，另一半毫無知覺。朦朧中她似乎聽見司空解一說：“你不夠美，所以配不上純粹的紅。唔，幸好沒有流血呢。”屋內紛亂的腳步聲，似乎很多人離開了，鬱紅妝動了動身子，臉上露出極淡的笑容。
    嗬，手臂從此廢了。
    一雙手觸摸她的發，有人幽幽地歎息一聲。“還能接好，但刀劍江湖是不能了。”他封住鬱紅妝幾處穴道，攬著她的腰強迫她站起來。鬱紅妝一轉頭就看見那雙泯滅紅塵的眼，司空櫟說：“小姐，我的名字是司空木樂。”
    空仙門人皆為雙名，所以司空櫟是司空木樂。密教探子早已探明他是空仙門人，司空解一在世上唯一的血親。所以此刻鬱紅妝並不驚訝，司空木樂也知她不會驚訝。
    他帶著她迎風而走，沒有夜燈，夜晚的空仙門中樹影如同鬼魅。穿過遊廊，穿過冷泉，司空木樂一直將她送出偏門。風刮得更厲害了，樹海焦灼而又帶著試探的聲音響起：“教主？”
    “嗯。”鬱紅妝輕聲應答。
    樹海如同一陣風來到他們身邊，向司空木樂一拱手。“之前對閣下半信半疑，若有得罪請千萬別往心裏去。”他的眼睛掃到司空木樂放在鬱紅妝腰上的手，司空木樂似乎仍然沒有移開的意思。樹海看著鬱紅妝過於蒼白的臉色，再看那雙半裸在外青紫猙獰的手臂，眉緊緊蹙在一處。
    鬱紅妝對司空木樂說：“每個空仙門的人，心思似乎都很難猜透。就像此時，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幫我，你明明說過不是我的朋友。”
    司空木樂那雙深邃的眼黑的異常。“聽戲人隻覺得台上戲文虛幻，卻不知自己早已沉醉在戲中。”他的嘴唇湊在鬱紅妝耳邊輕聲說了一句，鬱紅妝的臉比慘白更慘白。她怔怔地看著司空木樂，突然轉頭對樹海說：“此地不宜久留。”
    樹海會意，伸出手準備抱住鬱紅妝，快碰到她的時候又猶豫了一瞬，似乎苦苦思索怎樣才能讓她的手臂不被碰觸。最後他隻輕聲說：“教主，失禮了。”他小心翼翼托住鬱紅妝的背將她攬在懷裏，待鬱紅妝再環顧四周的時候，司空木樂已經不見蹤影。
    “南宮世家的人會拖住司空解一，至於司空碧遊，鬱長老和冷長老聯手對他應當綽綽有餘。經此一鬧，教主得好好修養幾年，所以行蹤越少人知道越好。”
    原來鬱從琞和冷寒冰都來了。
    因為自己遲遲不離開中原，因為不敢承認自己對司空碧遊有私心，累了太多人，也讓自己太失望。佛說一苦，求不得。但其實沒有得到的才是最美好的，沒有得到的永遠是心口的彩虹炫，任塵世再如何雨打風吹，它永遠芳華萬丈。
    讓你一生忘不了，放不下。
    樹海和鬱紅妝在林間穿梭，腳下的草葉聲，耳邊的疾風聲都掩蓋不了另一個聲音。有東西破空而來，隻一瞬間就消失。樹海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他的目光始終堅定地看著前方。穿過幽林，眼前卻是懸崖。鬱紅妝看見樹海驚訝的臉，知道他定是走錯了方向。
    兩人一轉身，鬱紅妝便輕聲說一句：“將我放下，我有話對司空碧遊說。”
    不遠處站著那個人，銀白衣料上用翠色的絲線繡成竹葉。流光瞳仁熠熠生輝，額心的菱花令月色都暗淡了。世間有一種人是天帝的寵臣，即使在千萬人中也有辦法讓你一眼隻看到他一人。“林間設了五行陣法，走到此處也不奇怪。”司空碧遊說話之時一直看著鬱紅妝。
    樹海的身體晃了晃，他將鬱紅妝放下，輕輕喘息著怒斥司空碧遊：“你使的什麼詭計逃離二位長老？！”
    司空碧遊微微一笑：“何必說的如此難聽。閣下撐了許久，想必空仙門的毒藥滋味好受的很。”
    鬱紅妝猛然轉頭看著樹海，他卻微微一笑，“教主還是如此相信司空碧遊的話。”除了呼吸淩亂著，其他地方似乎都再正常不過。在月光下，那雙秋色的眸子緩緩垂了下去，她輕聲回答：“我相信你。”說罷她抬頭看著司空碧遊，沒有半點猶豫地說：“放了樹海，你就能知道七式定仙的劍訣。”
    “教主！”樹海震驚。
    “傻瓜。”她湊在樹海耳邊悄聲說：“我絕不會有事，否則早死了。密教和空仙門在江湖上鬧開，這對司空解一有害無利。他是聰明人，日後定會再想其他法子得到各派不外傳的絕學。你若與長老們會合，便發出信號告之我，我方好脫身。”
    樹海深深看她一眼，身體似乎晃了晃，又很快穩住。
    最後他對她露出異常柔和的笑容。
    他走了。
    鬱紅妝握緊的手上滲出血液，那種痛似乎蔓延開來一直到胸腔裏。眼睛裏浮上一層霧氣，她卻咬緊牙關生生忍了回去。胸口積鬱，似乎一張口就會吐出血來。高崖上的人一直沉默著，林間的葉響隨風而來。很久之後司空碧遊開口，“如果解毒及時，他可以活。”
    鬱紅妝輕笑著搖頭，“碧遊公子一向追求漂亮，這個謊卻圓的如此不漂亮。”她向他走去，秋色的眸子沉沉的。“他快死了，不想讓我知道，所以我裝作不知道。在林間，碧遊公子投擲暗器的手法果然是天下一絕。”
    司空碧遊那滿是流光的眼眯了眯，良久揚起嘴角：“正所謂蛇蠍心腸，碧遊當之無愧。鬱教主此刻心中定然這樣想罷。”
    鬱紅妝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我聽聞一個故事，所以在告訴你劍訣之前，想讓你親口回答我的問題。”
    “你是鬱流溯。”鬱紅妝的話中聽不出任何情緒，司空碧遊也毫無半點猶豫地回答：“不是。”
    鬱紅妝麵無表情。“那麼，麻煩碧遊公子將我額心的綠寶石取下。”這句話在司空碧遊意料之外，他看鬱紅妝一眼，抬手將那枚剔透的綠色寶石摘下，握在手心。他的眼垂了下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嗬。”鬱紅妝的臉上突然帶上了十足的嘲弄，她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你這個騙子。”她看著他，眼睛裏都是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