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之卷-短歌一曲唱寒刀  第十四章 此恨綿綿無絕期(2)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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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玨雖然向來沉穩冷靜,但思及方才自己若是稍遲一步,妻兒便必遭蛇吻,此刻也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心中後怕不已。
    “玨哥,我……”李冰嫻無力地依偎在米玨懷裏,聲音柔弱地道,“我……我怕是中了蛇毒……”
    米玨臉上頓時大驚失色,急聲道:“冰嫻,你…你說什麼?你被毒蛇咬了?”
    李冰嫻聲若蚊蚋:“剛才在車廂裏,我隻顧著浩兒安危,情急之下一把將他推了出來,忽然覺得左小腿肚上傳來一陣輕微的疼痛,我想……我是中了蛇毒了……”
    米玨俯身擼起李冰嫻的裙裾,凝目望時,整個人刹那間突然都呆若木雞,就連呼吸都仿佛已經停頓,豆粒般大的汗珠卻從額頭上不停地滴落。
    但見李冰嫻的小腿肚上,潔白中露出兩個深深的微帶血印的齒痕,顯然的確是受到了毒蛇之吻。
    “玨哥,抱緊我……”李冰嫻聲音微弱地道,“我好冷……”
    米玨如夢初醒,運指如飛,迅速點了李冰嫻身上和下肢的十數處緊要的穴道,心裏暗暗祈禱毒性能夠因為血液的阻礙而減緩蔓延的速度。
    李玄衣大步走過來,問道:“夫人果真中了蛇毒?”
    米玨無力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李玄衣伸出手,兩指搭在李冰嫻腕脈之上,隻覺觸手冰涼,脈搏跳動沉緩而無力,艱澀而微弱,正是生命垂危之象,顯然毒已攻心,無力回天,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樣?”米玨緊緊抱著妻子的身軀,非但感覺到了那種冰涼,也察覺到了妻子身體的僵硬,一雙眼睛充滿了焦灼和慌亂之色,急切地問道。
    李玄衣慢慢抽回了手,臉色凝重,聲音低沉地緩緩道:“夫人不知是被何種毒蛇所傷,這毒性蔓延得好快……”
    話音未落,忽聽李冰嫻不停地說道:“浩兒,快走,壞人追上來了……雪兒,我的女兒好乖……”
    聲如夢囈,卻語無倫次,顯然已是神智迷糊不清,連她自己都已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米玨的心,在這一瞬間倏然沉了下去,直落穀底,全身都已變得僵硬,再也不能動彈,隻有目光尚能轉動,充滿哀求之色地望著李玄衣。
    李玄衣搖了搖頭,長長歎了口氣,無奈道:“太遲了,毒已攻心,縱有靈丹妙藥怕也是無力回天。”
    “玨哥,玨哥……”李冰嫻忽又叫道,“我好累,好想睡……”
    聲音漸漸變得微弱,最後幾個字更是低不可聞。
    米玨隻覺懷裏的妻子身軀越來越冷,螓首越垂越低,呼吸的聲音仿佛就在這一刻倏然停止了!
    “冰嫻,冰嫻……”米玨的聲音由輕喚轉為呼喊,到最後已變成歇斯底裏的慘烈的嚎叫:“冰嫻……”
    李冰嫻依然偎在丈夫溫暖而厚實的懷裏,闔起了眼睛,仿佛真的已經沉沉入睡,任何的聲音都不能將她喚醒。
    她已聽不見,聽不見世上一切的聲音,無論是悲傷的,還是喜悅的……
    不知名的劇毒,就這樣奪去了她的幸福,她的生命,她的一切……
    魂去兮,陰陽兩隔;歸來兮,相約無期!
    米玨那如同野獸瀕臨絕境時發出的哀嚎,深深地震撼了每一個人不安的心,他們明白,殘酷的事實雖然令人無法接受,但一切都已不能挽回。
    無垠的蒼穹中,浮雲依然在永不停歇地飄動,豔陽依然在高高照耀著大地,仿佛就連蒼天都已欲哭無淚……
    蒼穹無垠,天空一碧如洗,偶爾飄浮過幾片白雲,片刻後便去遠了,一輪豔陽冉冉升浮,灑下千萬道璀璨金光,落入人間,輕輕吻著大地。藍天下的凡塵俗世,仿佛沐浴著從九天飄下的帶著淡淡花香的空氣,在陽光下,沉醉!
    這條無名山中的古道,也許一年,也許十年之後,便沒有人會記得這處所在了吧?至少,沒有人會記得在這裏,曾經有過一家小小的酒鋪,來到這裏,人們能看到的,隻不過是一座墳塋而已!十年,還是二十年之後,這座墳塋又將被叢生的雜草淹沒,那個時候,又還有誰會記得,曾經有位伊人長眠於此?
    此時,米浩——那個悲傷、痛苦的少年,雙膝跪倒在墳塋之前,顫抖著雙手,點燃了一對紅燭。
    在這個荒山野嶺的無人之地,自然難以找到用以拜祭的物品,這對紅燭還是在吳瑪凡一早就為公孫奇等人準備的生活所需之物中找到的,事急從權,以此代替。
    花火嫋嫋,燭淚滴滴流淌,落在泥土上,片刻後便凝聚在一起,那一片殷紅,顏色奪目,觸目驚心。
    瞧在眼裏,米浩不由自主又想起了那張熟悉的慈愛的臉孔。
    這丘新土裏,埋葬的便是自己的至親之人嗎?
    一段攜手共遊、看遍紅塵的歲月,一種快意縱橫、傲嘯雲煙的生活。而今,卻凝成一曲天人永隔的挽歌。
    薤上露,何易唏!露唏明朝更複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一曲溫馨的調子,何時轉作這般淒冷的薤露歌?
    米浩幾度想要去翻開那堆新土,幾度卻在半空裏停住了手。心下明明知道這裏麵埋的就是自己的母親,偏偏心裏又不願意相信,也不願意承認,想要看個究竟又怕看到事實的真相,這般又想又怯的猶豫彷徨,令他肝腸寸斷,痛不欲生,但他終究還是沒有勇氣翻開那丘新壘的黃土。
    從始至終,米浩居然沒有流過一滴淚,在他弱小的心靈裏,有的隻是無盡的悲傷與憤懣。
    ——奪命勾魂!!!
    米浩雙拳攢得緊緊的,在心裏記住了這兩個人的名字,他發誓,終有一天,他將一劍斬落仇人的頭顱,提著回到這裏來拜祭他的母親,以告慰母親在天之靈。
    米浩在墳頭上培了幾把黃土,又拿出一疊疊尚未折疊過的素紙,在紅燭燃燒著的火焰上點著了,堆在了一起,瞬間便燒成了灰燼。
    有風拂過,灰燼隨風遊走,散落一地。隻是,沉澱在心裏的,卻是一抹永遠也抹不去忘不掉的深深的傷痛!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轉眼之間,終究不過是化成一堆灰燼、一捧黃土而已!
    米玨站在米浩身旁,默默地望著那起伏不定、翻滾不休的火焰,默默無語,不勝唏噓!
    李玄衣、公孫奇、柳隨風和“天山三鳳”等人站在米氏父子的身後,垂首無言,為逝者默默哀悼!
    或許上蒼雖無挽救眾生之力,卻有憐憫世人之心,又或許是米浩的孝心感動了天上諸神,本是晴朗的天,竟突然下起了雨來,淅淅瀝瀝,點點滴滴,雨絲紛飛,當真便如世人的淚水一般,既銷魂,又斷腸。
    這場莫名的雨水,並沒有下得太久,很快便雨歇雲收,仿佛過眼雲煙般,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隻留下一抹淡淡的痕跡,讓人幾疑隻是一種虛無的幻影!
    米玨望著跪倒在墳前的兒子,忍不住又輕輕歎了口氣,俯身彎腰,伸手在那瘦弱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溫聲道:“浩兒,你哭吧,大聲的哭吧,把你的傷心和痛苦都一起哭出來!”
    米浩的身軀微微抖動了一下,抬起頭,一臉都是堅強,滿眼都是桀傲,斬金截鐵地一字一句說道:“不,爹,我不哭!”
    米玨微微一愣,兒子的堅強和桀傲,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他沉吟半晌,問道:“為什麼?”
    “娘一定不想看到我在哭。”米浩緩緩道,“我不能讓娘傷心和失望。”
    米玨長長歎了口氣,久久無言。
    眾人在那座墳塋之前,又待了一個時辰之久,米氏父子一時難以割舍情結,遲遲不願就此離去,李玄衣等人也不催促,默默無言,相伴其右,直到米氏父子幡然醒悟,主動提出離去,否則也不知將要待到什麼時候。
    臨別之際,米浩又在墳塋前叩了三個響頭,這才依依不舍揮淚而別,一路上卻又一再頻頻回首,直到已經完成看不見高高壘起的墳頭了,方才收起了目光,跟在米玨身後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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