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名之卷-看不見的刀 第二章 一刀兩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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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有雪。
苦水鎮。
苦水鎮是位於金陵城西三十裏外的一個邊陲小鎮,隻有一條筆直的長街和三條橫街,居民共三十二戶,比起繁榮昌盛的金陵城,這裏簡直變成了窮山惡水。三更剛過,沒有犬吠,也沒有喧嘩,整個苦水鎮就如一座墳墓,寂靜而荒涼。
連綿不斷的風雪,永無盡頭的黑夜,一切,顯得如此孤獨、冷清,尤其是在這座早已破敗、衰落的古廟之中!
任我殺一襲白衣如雪,站在古廟之外,仿佛已與大地溶為一體。他太冷,也太安靜——一種已深入骨髓的冷靜,卻又偏偏帶著種逼人的殺氣。
他的身子就像一支標槍般站得筆直,又如風化了的岩石般冷硬而堅毅,仿佛無論風雪再怎麼瘋狂,也不能使他屈服。他抬高了頭,風雪中一張臉宛然可見。他的嘴唇很薄,緊緊抿成一條線,挺直的鼻子,就像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濃黑的眉毛,就像兩條飛騰的長龍,橫躍在他寬闊的額際。他的眼睛——天下竟有如此迷人、充滿魅力的眼睛。他的目光迷蒙,仿佛有些憂鬱,卻又神采飛揚,若非殺氣太濃、寒意太重,缺少一絲溫情,絕對是無可挑剔的眼睛,足可讓世間每一個女人神魂顛倒、意亂情迷。無可否認,他是個英俊到幾近完美的男人。
世上當然不可能存在絕對完美的人。任我殺唯一的缺陷,就是他的臉實在太冷太蒼白,白如寒雪,冷漠似冰,仿佛白玉雕刻而成,又似白雪堆砌出來的一般,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認為這是一張人的臉。
風拂起任我殺淩亂的頭發,衣袂飄飄的他仿佛正欲乘風而去。但他並沒有動,由始至終,從頭到腳都沒有移動過,目光筆直,望著眼前的古廟。
古廟很小,很舊,唯一個“爛”字了得!牆壁上的粉刷片片剝落,露出一塊塊凹凸不平的痕跡,破門外本已長滿了光滑的青苔的台階,和四下裏生長著的長可沒人的茅草,此刻已被層層白雪覆蓋,遠遠看去,疑似荒蕪已數百年的廢墟。
廟裏供奉的是關羽關二爺。
這裏從前大概香火旺盛,但是現在冷落了。關帝的牌位光禿禿地立在神龕裏,帷幔隻剩下一隻角,牆壁上還掛著一些“有求必應”的破匾。供桌的腳缺了一隻,木香爐裏裝滿了一堆厚厚的塵垢。
或許是因為古廟荒廢已久,平日裏無人燒香拜祭,曾經不可一世的關羽已沒有昔日的神態和颯颯英雄風姿,眼神一如臉色晦澀黯淡,用一種硬木材雕刻而成的身軀,明顯有幾處腐蝕,手中的“青龍偃月刀”木柄還在,鋒利的刀頭卻已不知去向。
任我殺這幾年走遍天南地北,到過無數座關帝廟,看過無數尊關帝神像,卻從未見過如此落拓的關羽。
落拓?想到這一個詞,任我殺嘴角不由自主地向右微微掀起,露出一絲澀澀的苦笑。
這世上還能有比他更落拓、潦倒的人嗎?這個關帝,至少還有座破廟可以安身,他呢?他有什麼?家在哪裏?路在何方?
想到家,任我殺心裏就是一痛。這是一個曾經多麼熟悉的詞語,可是現在,溫馨、幸福和快樂早已與他無關,家已不複存在,他注定了下半輩子流浪。
往事不堪回首!從前的點點滴滴,早已被他塵封在記憶裏,不再開啟,不再想起。
關於他的故事,他的一切,在江湖上從來都是一個不可破解的謎,謎底,將永遠不可能為世人所揭曉。
任我殺深深吸了一口氣,回首,轉身,慢慢走出了破敗的關帝廟!
長街落寞,雪白如洗;風欲靜,而雪未止。
黑色的夜,白色的雪,似乎有一種神秘的氣息正在悄悄蔓延。
任我殺一步一步地走在鋪滿了雪的長街上。他走的很慢,腳步沉穩有力,每一步踏出,白雪就出現一隻深深的腳印。他的呼吸輕柔而均勻,全身的肌肉卻都已繃緊。他突然發覺,這條長街不但寂靜得詭異、可怕,而且還隱藏著一種看不見的殺機。
任我殺長長吸了一口氣,瞳孔漸漸收縮,繃緊了每一根神經,每一步都走得更小心翼翼。
這個晚上,注定要發生許多事情,包括死亡。
任我殺走出十步,遠處突然傳來犬吠,一聲又一聲,長而刺耳。他的瞳孔再次收縮,又擴張,那股殺氣似乎已越來越濃,就像長街的雪,冰冷刺骨。
犬吠倏然終止!
任我殺倏地駐足!
就在這一刹那間,破空之聲連綿響起,至少有十七、八件暗器從各自不同的方向向他射來。暗器快、準、穩、狠,幾乎不帶聲息,除了風的聲音。
夜黑天高,無星、無月,但是這些暗器卻在黑暗中發出一種藍光。
任我殺明白,潛伏的狙擊手一定要把他置於死地。暗器來其不意,來得突然,他似乎已無可閃避,就在這時,他竟突然不見了。他隻是輕輕一閃,著地滾入左邊最近的一間屋子,幾乎是在同時掀脫了木門,隱身在木門之後。“奪奪奪”之聲連綿不絕,每一件暗器全都沒有落空,釘入了門板之中。若非他見機極快,輕功高絕,縱然有一百個任我殺,隻怕也已變成了刺蝟。
任我殺還未站起身子,對麵的屋子的門突然倒了下來,長街上已多了八個手持長刀的黑衣人。
一人大喝道:“出來,你逃不掉的。”
話聲中,八把長刀著地卷來。
任我殺沉喝一聲,左手猛一用力,深厚的掌力自手中逼入木門,“嗤嗤嗤”之聲不絕於耳,釘在木板上的暗器都被他的掌力逼了出來,射向那八個黑衣人。
那八個黑衣人簡直連做夢也想不到他竟會有此一招,有人大叫:“散開。”
八個人一齊揮刀,一齊閃避,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八聲慘叫、厲嚎,然後靜止。八個人一齊倒下——這些暗器,居然沒有一件沒有淬過見血封喉的毒藥。
來的都是些什麼人?為什麼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
任我殺暗暗倒吸一口涼氣,全身神經都在這一瞬間繃得緊緊的,就像是拉滿了的弓弦。
“堂堂一個名滿天下的殺手,居然像縮頭烏龜一樣躲在屋子裏不敢出來,當真叫人失望。”長街上有人大聲冷笑道。
任我殺心裏暗暗冷笑一聲,長身而起,還未衝出這間陰暗的屋子,一股勁風已自他身後撲到——這屋子居然還藏著人。任我殺沒有回頭,隻是淡然一笑,然後寒光倏閃,左手已多了一把刀。
那把傳說中的奇詭的刀,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可是它又無所不在。
任我殺隨手一揮,刀光閃電般向後劃去,隻聽一聲慘叫,黑暗中鮮紅的血飛濺而起,這一刀斬斷了那人的腰——一刀兩斷。
任我殺一擊即中,立即衝了出去。他剛剛站穩腳步,就發現長街已站滿了人。數十個黑衣人立即將他圍堵得水泄不通。
有人大聲喝道:“你逃不了的,這裏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任我殺身子又如標槍般站得筆直,冷笑道:“誰說要逃?”
他非但不逃,反而往人最多的方向衝了過去。既然身陷重圍,就必須殺開一條血路衝出去。這是任我殺的原則,縱然龍潭虎穴,他從來都不逃——這世上從來都沒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江湖上一直有一個傳說,傳說“殺手無情”青龍燕重衣不僅劍法很好,拚起命來簡直就像賭博。可是任我殺拚命的時候非但很像賭博,更像在玩命。他像離弦的箭,又如憤怒的狂龍,揮刀衝出。他的刀化作一條白龍,所經之處,血花紛飛,屍倒如山。
長街本如洗,此時卻已被鮮血染紅。白的雪,紅的血,更增添了夜的詭異,死亡的恐怖。
雪夜中不斷傳出黑衣人的尖叫、慘嚎,一批衝近任我殺的黑衣人倒下,又一批已如潮似浪般圍攻而來,十八般兵器交錯縱橫。任我殺並不畏懼,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衝出重圍。”如果想要衝出重圍,就隻有殺開一條血路,然後踩著這些人的屍體離開這裏。
任我殺並不想死,至少不應該死在這裏,死在這個時候。這個世界有時候雖然很醜惡,但畢竟還有美好的一麵。任何美好都值得留戀,譬如朋友,譬如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