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秦子衿又得了作文比賽第一！你什麼時候才能讀書好一點呢？”媽媽在那裏念叨著我。
    “……”
    “你怎麼什麼都比不上他呢？你能不能爭氣一點！”
    這種情況，基本上我們每次碰麵都會發生。我不經常看見我的爸媽，他們總是個忙個的，個玩個的，沒有人知道要帶上我。那個秦子衿，媽媽說起他來，帶著一股驕傲和厭惡相交織的眼神，仿佛她既喜歡得不得了，又討厭得不行。我同情秦子衿，至少我媽媽對我沒有什麼感情。
    “你怎麼老是比不過他呢？我多丟臉！”這是我媽的話，其實她隻是在變相吃醋而已，我可不會理那麼多。
    隻是覺得，我很討厭秦子衿，因為我和媽每次說話，話題總是他。
    很討厭，我覺得我會討厭他一輩子……
    雖然我才六年級。
    我被逼著上了那個中學，到了六班……秦子衿在一班。
    真討厭，每天老師都會拿他來做廣告，耳朵裏都是他的名字。秦子衿，秦子衿，秦子衿……現在聽到這個名字，就像別人叫我的名字那樣有著熟悉的感應，討厭的感覺，我覺得秦子衿已經融入了我的生活，融入了我的腦海，每天每天，他都像夢魘一樣出現，侵占著我的生活。
    隻是……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他而已。
    秦子衿今天來到了我的班級，朗讀他新近獲獎的英語作文，當然是赴了老師的邀請。
    我終於看到他了。他穿著和我一樣的校服，瘦削的身材被白襯衫包裹著，領帶整齊地係好，兩腿直直地立著，纖細修長的手臂捧著作文紙，用一種柔和的嗓音朗誦著。他絕對不英俊，可是在他儒雅秀氣的臉上有著我沒有的東西，他的臉上夾著細邊框眼睛，黑色的框架配上白皙的皮膚，真的是再適合不過了。
    他的作文，我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可是他的聲音，我卻聽到了心裏。我的眼睛直盯著他的手指，很白，很細膩，忽然覺得我自己的手指就像枯樹杆一樣，十分的醜陋。想到這裏，我將自己原來支在桌子上的手放到了桌下。坐在教室最後的我，看見前麵的講台上，陽光從窗子透了進來，十分的暖和，講他整個人都包裹在了清爽明亮的氣氛之中。風吹過，細密的微長的頭發拂動起來，這是在我身上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我看著他，比較著我們兩個人，看到了之間的不同，覺得心服口服了。
    他退場了，絲毫沒有多看教師裏的學生幾眼，不知道我的眼睛總是盯著他看，看了很久很久。我的腦海因為卷入了他真實的形象，感到十足十的苦惱了。從前隻聞其名的時候，就隻像在聽別人的事情一樣了，當作耳旁風就可以了。可如今他的形象超越了我這麼多年來累計起來聽到的母親對他的讚美，覺得有一種濃濃的醋意，不是因為他真的超過我這麼多，而是因為我也欣賞他這樣的男孩。
    很想討厭，但討厭不起來。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我開始學習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一頭鑽進我原來討厭的書本，努力被英語，狂看作文書，導致後來語文成績比一向都自傲的數學更高了。可是我也會騰出時間做運動，打籃球，遊泳。我想趕上他這個優秀的人，可不想和他一模一樣。
    成績好了，眼睛有了近視……我媽居然十分高興，拉著我去配眼睛。
    對不起，我要無框的！
    轉眼就到了中學快畢業的年紀了，這兩年我還是隻有在別人的口中聽到過他，再也沒有見過麵，兩年前他的身影還在我的腦海裏，就像吸盤一樣吸住了，怎麼拉都拉不動。可是對於他身上的細節處，確是模糊的，就像畫畫時用白描筆勾勒了一個外型，卻沒有上顏色一樣。好像視覺記憶分為兩種吧，的確，睜著眼睛時，腦中是一副他的意象。閉著眼睛時，在眼瞼遮暗的內壁裏，我忽然又記起了他，卻可能已經不是現在的他了，完全是視覺複製出的一張臉龐，一個被陽光所包容的少年。
    有一天在公車上遇見了一個小男孩，頗有記憶中秦子衿的感覺，第一次，我和陌生人相互認識，並且答應他和他通信，鼓勵他來我的學校。
    我聽到秦子衿將要到美國都高中的消息，決定要再一次見到他。這次，就由我來主導吧。
    很成功的一次偶遇！他的眼睛裏有了我了，我知道，清楚的看到。我想在他留在這裏的最後的時光中和他在一起，然後無論用什麼辦法，讓他痛苦，給他在故土上留下最痛苦的回憶，好來報這麼多年來我收到精神上折磨的仇。和他在一起時，我每時每刻都在打量著他，尋找著機會，就像貪婪的鬣狗呼哧呼哧地吸著空氣，搜索著空氣裏的血腥味。我一定會找到讓他悲傷的事情的，我要講它們在他的眼前放大，放大，就像他這個名字刻入我的神經一樣。但是每一次都無法成功，因為他對著我的情感已經不像是兩個男孩子的情感了，純真的友誼發生了一些變質，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
    反正先這樣吧，他馬上就要離開了。
    同性戀？
    對不起，我沒有喜歡著他。不過無法騙人的是，我無法討厭這個人。因為他實在是很溫柔，總覺得和他在一起，就像靠在自己母親身邊一樣，因為我從來就沒有和母親太多依偎，和他在一起的感受，就像從課本裏讀來的母子之情一樣，讓人覺得很溫暖。
    傷害他？我想可能已經傷害了，敏感的他現在察覺了人們看我們兩個人的眼光。其實很奇怪，同校三年來並沒有什麼交集的兩個男孩，現在幾乎每天都勾肩搭背，太奇怪了。班主任還向我投以警告的目光，不讓我這個平民學生妨礙人家希望之星的冉冉上升。
    最後連年紀組長也出馬了，至於嗎？
    我瞥到秦子衿的身影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你會受傷嗎？
    給他一封“私奔”信，我不認為他會和我一起，果然，我看到他提前出校門了，優等生逃課？有趣！
    我跟著他，看到他有點渾渾噩噩的，腳步在走，思想不知道在哪裏，這時候的我，覺得很擔心他，看到他在路上絆了一腳，忍不住在背後罵了一聲，然後看見他自己站起來，繼續走，便又跟了上去。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很短暫，可是今次的追趕確實漫長過在一起時間的總和了。不斷走，不斷跟著，他還是沒有發現我，繼續在他的精神中遊走著。
    有輛車！笨蛋，居然沒有注意到！在我衝出去的前一秒，我猶豫著，想著要不要讓他就這樣死去，他是我最討厭的人啊！我終於可以擺脫掉他這個比我自身還要大的影子了。不過，我沒有，一秒絕對是短暫的，身體就像條件反射一樣衝了出去，用力地往他肩上一推，接著被強大的衝力給彈飛了。在黑暗席卷我的眼睛，吞噬我的意識之前，我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骨頭刺進了肌肉，血湧上我的喉嚨，還聽到了他的聲音……
    居然還活著！我被自己渾身的疼痛給折騰醒了。睜開眼，隻看見一直照顧我的保姆陪在自己身邊，沒有父親沒有母親。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我居然成見義勇為好少年了，校方居然同意我養好休學一年，接著直升高等部，這算是因禍得福嗎？他們倒是很寬大，沒有追究我“逃課”。無所謂，反正這家夥已經出國了，我到哪裏讀書都沒有什麼關係了。
    前幾個月還是很不穩定，我孱弱地躺在床上，每天都看著護士往我的手臂上注射藥水，點滴打入我的靜脈，手冷冰冰的，而且還沒有辦法用另一隻手去取暖。後來當我傷不是那麼重，腦袋也可以正常運轉的時候，我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著我的故事，想著我的生活。讓我自己也驚訝的是，在車禍前，我居然是為了他而活著的！他的身影是我的陽光，我總是將自己的眼睛饑渴地追逐著那個男孩子，耳朵也豎起，時刻聽著關於他的信息。但是在兩年前的那堂課上，我生命的罅隙就已經開始了，或者是我一生的痛苦就要達到最高潮？亦或是一生的不幸終於看到了曙光？現在我努力分析這我們兩人之間到底用什麼東西來維係著。為什麼我如此曾討厭他，現在卻為了他而躺在這裏，我最討厭的醫院？
    我為什麼會這樣想著他？我真的討厭他嗎？我想不能騙自己，我很喜歡他，喜歡在我教室朗讀者文章的秦子衿，喜歡在陽光下的秦子衿，喜歡和我在一起玩耍時候的秦子衿。
    不過，我不會為了他而活下去。
    什麼是孽緣？為什麼他在我的高中裏，還成為我的學長？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道是有著愛人久別的喜悅，還是仇人相見的憤恨。“學長”這一稱呼，看來對於他打擊還是蠻大的，看到他的眼睛中沒有什麼光彩了，我心中居然閃過了喜悅。難道我的生活不會有終結了？
    認識了夏晴的弟弟，一個很可愛的男孩，可是猜得到，他的內心絕對比外表更有看頭！我覺得他的形象能夠填滿我記憶中秦子衿的模樣，而且真實，他這樣的個性絕對是我喜歡的那種，因為我和秦子衿兩個人都沒有。現在我才知道，原來這三年來，不僅活在秦子衿給我帶來的從小就有的陰影裏，而且還活在那年他深入我腦海的初次見麵的影響之中了。白天，我在校園中搜索著，看著少年的身影，相貌，有沒有和我的記憶相似匹配的，夜晚，在夢裏回到那天，想著他，為他填上各種各樣的臉龐，笑容。原來我有變裝遊戲的癖好！
    作為真實的秦子衿，我居然不敢再去看了，一看，就覺得很心痛，這倒是真的感覺。我知道他喜歡我，從前我覺得自己喜歡他，現在雖然還是喜歡，可還沒喜歡到能夠回應他日漸強烈的感情了。我也喜歡他，喜歡啊，喜歡到想折磨他，殺了他。我發現當我看到那些和他相似的男孩子之後，想要傷害他的心日漸騷動起來了。每天都在腦海裏上演著這些東西，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了。
    都是你，秦子衿！是你讓我沉迷於對於這種事情的幻想之中的，這種幻想還在我的腦海裏變化多端，而且想分形一樣不斷生出了細枝末節，每一個小的都是大的的相似型。我的對於過去記憶的發狂複雜的期望，居然引出了一條想像的道路，分岔分岔再分岔，沒有窮盡。我居然還真的上演了！當我回過神來，發現為時已晚了。然後，看著地上手輕傷的男孩，看到酷似秦子衿的人倒在地上，忍不住心抽痛起來了，佯裝路人報警。一次一次……
    ……
    “少爺，你真的不去追究於優？”夏晴簡單包紮好手，問著夏爾毓。
    “我隻是因為他傷了你而覺得憤怒！其他的與我無關。”夏爾毓還是盯著她的手看，“我們去醫院吧！”
    “我把秦會長找來了。”
    “什麼？”夏爾毓挑眉，她居然這麼自作主張。
    打開窗戶，終於讓這件屋子充滿了陽光了！的確，現在可是一天最美好的時光啊，夏爾毓看著窗外矗立的秦子衿，覺得有一陣厭惡之感。接著看見走下樓的於優。
    他走到秦子衿身旁，稍稍側轉了頭，看了他一眼。接著……
    居然邁起他修長的腿，直直地往前走去，再也沒有看他一眼。
    “哧！”夏爾毓很不文雅地發出聲音，夏晴看著他古怪的臉。
    “就說嘛！我最討厭莎翁的這暮劇，完全沒有大意思！走吧！”夏爾毓說道，擔心夏晴的傷口感染了，想要立刻去醫院。
    走出房間，他看到了那副牆上的穿著毛皮女人的畫。
    “哼！這個受虐狂！”他的聲音回蕩在屋子裏。夏晴沒有聽過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過。心裏想著少爺說過的話，咀嚼著涵義。看來，對於她來說，還是有些深度。
    “夏晴！”夏爾毓忽然停下了，用著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她：“今天是你救了我，今後我不會讓任何人來傷害你的！”
    “不用！隻要沒有任何人傷害少爺就可以了，這才是我的願望，也是我最大的責任。”
    “那我答應你，沒有人可以傷害得了我。今天我的左眼是你救下的，這隻眼睛就有你來支配了！”他定定地說著。
    “！”她聽不懂。
    沒關係，他們相伴著的生活還長著呢！她有的是時間跟在少爺身邊，聽他的話。
    現在，還是聽少爺的命令，到醫院去包紮一下傷口吧！
    （童年部分完結了～～～～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