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正午時分的京城，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漸漸消散，那刺辣辣的陽光打落在街道和那稀疏的幾個人身上，讓人身子感到一陣暖洋洋的。
    從一大早就被雲殷拉出來掃墓，然後跟著他在大街上這兒走走，那兒看看的，一隻瞎逛到正午，青煜寧也沒看出來雲殷有回宮的念頭。
    不過，即使是這樣，他心裏也沒有想要雲殷回宮的想法。
    青煜寧難得失神地看著走在自己麵前的雲殷。
    還記得初見雲殷時，他也以為自己看見了聖上小的時候了，不過那墨黑的發絲卻告訴他，麵前這人並非那個除了朝野之事能妥當處理，其他事卻一塌糊塗的紅發帝君。
    照顧雲殷的宮人都說他長得很像聖上，不過在他眼裏仔細看來，卻似乎並不像那些人說的那般相像。
    帝君舉止優雅，雲殷的舉止卻似乎在優雅間多了幾分率真和粗魯。
    帝君相貌俊美，雲殷的相貌雖與他相像，卻又在俊美之間多了幾分稚氣。
    帝君性子穩重，雲殷的性子卻像一隻狐狸，聰明間透著隱約的狡黠，雖然有時也會很暴躁。
    是什麼時候自己會對這些事錙銖必較的？
    難道真如雲殷所說，他喜歡上他了？
    可是，自古以來兩個男子……
    “來看看嘍，糖泥人……”渾厚中帶著幾分滄桑的男音在大街的另一頭響起。
    街上稀稀疏疏的吵雜聲不僅沒有把這聲音壓下去，反而更加讓這在眾人間毫不修飾，豪爽高唱的段子顯得更加突出。
    雲殷眨眨眼，遠遠地看著那在大街旁擺著的小攤子。
    一個老人拿著一塊小泥糖，把它按在一根小木棍上，手指飛快地捏著還未成型的泥人，而用稻草和木架組成的攤子上，則是插著一個個顏色漂亮，樣子生動的小彩泥人。
    再眨了一下眼，雲殷眼帶笑意地向大街另一頭跑去，邊跑邊回過頭對著青煜寧叫喚。
    “煜寧，站在那等我！”
    青煜寧在聽到雲殷的話回過神時，雲殷已經跑到對街那個小攤子去了，連他想要出聲阻止也來不及。
    遠遠地，青煜寧聽不清雲殷到底和那個捏泥人的老人說了些什麼，隻看到雲殷一會兒指著他，一會兒又動著嘴唇向老人說著話，老人卻是越聽越為難的模樣。
    突然，隻見雲殷從腰間拿出錢袋，拉開錢袋就把裏頭的金子和銀票全倒在那架子上。
    老人看著那一堆足足可以讓他和一家老少吃上好幾年的金元寶和銀票，眼睛都大了。
    此時，隻見雲殷得意地又往他一指，然後嘴唇又動了動，然後就是老人拚命地點著頭，拿起一塊泥糖不時看了看他，又不時捏捏手裏的泥糖，可是看得最多的，卻分明是架子上那一堆“橫財”。
    不明所以的青煜寧想笑，可是轉念一想，還是先過去看一下的怎麼回事吧。
    況且，雲殷現在的身份很特殊，想對他不利的人大有人在。雖然一般來說不會有人敢在大街上明目張膽地在大街動手，思來想去，青煜寧準備抬腳向前。
    可是青煜寧卻沒想到一點，那就是就算有人要殺雲殷，他也隻不過是一個負責教導雲殷禮儀的太傅，壓根就沒有這個責任去保護雲殷。
    在心裏無聲地讚歎了一會兒老人那高超的手藝，雲殷側頭不經意看向大街另一頭的青煜寧，卻看到他抬腳準備過來，連忙向著他的方向大聲地叫道：“不要過來！”
    青煜寧一愣，隨感疑惑，可在看到雲殷那一臉神秘的笑意時，停下腳步。
    看到青煜寧沒有再向這裏走來，雲殷本來一顆懸得高高的心連忙安了下來，專心地看著老人手中那漸漸成型的小泥人，本就帶著笑意的雙眼更加歡喜，差點就要眯成一小縫了。
    老人拖開架子上的一個小抽屜，拿起小巧的尖毛筆，正準備給糖泥人上色時，卻被雲殷阻止了。
    “慢著！”
    老頭抬首，問道：“公子爺，怎麼了？”
    雲殷端詳著那小抽屜裏放著的一個個小小的碟子，裏頭裝著各種鮮豔的顏料，綠的，紅的，紫的，多得讓人眼花繚亂，獨獨缺了一種顏色。
    “有白色的顏料嗎？”
    老人聽了，微笑著拉開另一個小抽屜，裏麵隻裝了一小碟白得可以媲美雪般的顏料。
    雲殷看了，連忙滿意地點點頭。
    他是滿意了，可是老人卻感到疑惑了。
    “我說公子爺啊，你確定就要這種嗎？”他捏糖泥人捏了都差不多有五十多年了，很少有人會要這種顏色的。
    “怎麼？這種顏色有什麼不對勁嗎？”
    “沒，沒，我這就給你上色。”老人一聽，連忙否認。就怕雲殷會反悔，那這筆橫財就泡湯了。
    雲殷隨對老人那怪異的語氣疑惑，可是一看到老人手裏的糖娃娃就立刻滿心歡喜了。
    老人動作流利地把糖泥人上好色，連忙雙手把泥人雙手奉上，然後把金元寶和銀票一掃，全數掃進自己今天還未掙進一個銅板的破舊錢袋裏，收攤準備回家。
    雲殷笑盈盈地拿著小糖泥人左看右看，然後寶貝地把它裝進自己的錢袋裏掛回到腰間，準備離開。
    “公子爺……”收完攤子準備離開的老人小聲地喊著離他幾步之遙的雲殷。
    雲殷回過頭不解地看著他。
    “老大爺，還有事嗎？”
    老人向雲殷使了個眼色，示意雲殷看向青煜寧站著的方向，然後就推著攤子快步離開了。
    還沒來得及細想，雲殷轉過身想要快步跑回到青煜寧身旁，大街上卻突然有好幾十匹馬飛馳而出，大大的街道一瞬間變得擁擠不堪，絲毫沒理會路人的馬和滿天的塵土阻擋了雲殷的行動和視線。
    “煜寧，快走！！！”撕心裂肺的大吼在這混亂的情況下隻如蚊呐一般。
    雲殷想要衝向前卻被附近的路人硬是拉了回來。
    “你不要命了！”
    “要過街也等一下啊！”
    路人們紛紛對雲殷那不要命的行為指責著，卻不知此時的他已經煞紅了雙眼，心急如焚。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
    “小兄弟，你冷靜點啊！”
    僵持之間，無人駕駛的馬已經紛紛撞向了大街的各個角落，等到眾人的視線清晰時，本來激烈地掙紮不已的雲殷卻像脫力一般滑落在地，愣愣地看著青煜寧本來站的地方。
    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