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黑巫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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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黑巫術(上)
深秋的長安,蕭瑟。
子蒼今晚決定回家,吃晚飯早早告別了子非。好久沒有回家了,感覺自己家還沒有子非家熟悉。家裏的仆人們大概還覺得這個主人真的好像不存在似的吧。
天暗了,沉沉的。
路過小巷的時候,子蒼頓了頓。
似乎……有些淺淺的不安。
大概是錯覺吧,現在還不算晚……
於是繼續走,走到半路的時候,看見小巷長滿了青苔的牆邊坐了一個人。不是乞丐,因為沒有一個乞丐會像他這麼講究地在地上鋪了上好的毛毯。
那個人全身包裹在黑色的鬥篷裏,默默地坐在毛毯上,身前擺著幾個長方形的木匣子,匣子外麵是很精致的雕刻紋飾。
是擺攤的人麼?子蒼心想。
那個人,看起來很孤獨呢。
“這是什麼?”子蒼蹲下來拿起一個木匣子問道。
“會唱歌的盒子。”那個人微微抬起臉,露出鬥篷帽子下的半張臉,蒼白的,卻是線條柔和的俊美。薄薄的唇,淺淺的蒼白。
還有他的聲音,輕輕的,些許森然,還有幾分寂寥。
他伸出手,那是一雙包裹在黑色手套,瘦得讓人害怕,好像完全沒有肉一般瘦。
子蒼頓生同情,這個人一定很窮沒有飯吃才會這麼瘦,然後摸摸自己最近越發圓潤的臉蛋,感謝子非燒得一手好菜。
正胡思亂想,那個人已經打開了一個盒子。
叮叮咚咚的聲音從盒子裏傳來,清脆像是山間的清泉,又像是玉石相擊產生的錚錚美音。更神奇的是,盒子裏還有一個小小的人,站在舞台一樣的小塊突起上,旋轉著跳舞。
天色昏暗,那個小人看起來很靈活,動作曼妙。
那段優美的旋律反複著,最後沒了聲音。
那個人用他那枯瘦的手擰了擰發條,然後盒子裏繼續發出了聲音,小人也繼續跳著舞。
“真是奇妙的東西。”子蒼嘖嘖稱奇,把盒子拿在手端詳。
“喜歡麼?”那個人輕聲問道。
子蒼點點頭。這麼神奇的盒子子非一定沒見過,買回去給他看看,反正自己現在有私房錢。
“你買了……是要送人麼?”那個人看著他的神色,不經意地問道。
“是啊,我要送給我喜歡的人。”子蒼笑得一臉燦爛,捧著盒子欣喜歡樂的樣子。
那個人沉默了半晌,薄薄的唇抿得很緊。
“你很喜歡她?”那個人開口問道。
子蒼用力點點頭,笑著點頭道:“嗯。”
“那好,我就特別做一個送給你喜歡的人好了,她一定很‘驚喜’。”
“謝謝你。”子蒼笑得很甜。
“你叫什麼名字?”那個人問道。
“我啊,我姓劉,單名一個鬱字,字子蒼。”
那個人冷冷笑了一聲,套著黑色手套的手突然拉住了子蒼雪白的手腕,緊緊地,是那種不屬於那雙枯瘦的手的力道。
“你幹什麼?!”子蒼一驚,掙紮了起來,那個人握得很緊,像是要捏段他的手腕一樣。
“放手,好疼。”子蒼用力扯回自己的手,可是還是徒勞。
那個人一隻手輕易拉住了子蒼,另一隻手放在唇邊咬下了手套,露出了一隻蒼白枯瘦青筋畢露的手,咬破,血刷刷地流了下來,是不正常的洶湧。他卻好像根本不在意,隨手在毯子上寫著什麼子蒼看不懂的字。
血跡沾染在毛毯上,斷斷續續,扭曲而詭異,透著一種不詳。
“你放開我,你到底想幹什麼?”子蒼心裏一陣懼怕,突然想到了子非說起過的黑巫術……那個人用血寫著咒文,難道是要……
那人低低一笑,一把扯下了子蒼的一綹頭發,疼得他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劉鬱。”那個人輕聲喃喃他的名字,然後森然一笑,把子蒼的頭發按在了地毯上。
黑色的火焰跳了出來,將頭發燒得一幹二淨,羽毛燒焦的味道傳來,刺鼻。
一陣劇痛,從心髒開始蔓延到四肢百骸,好像渾身的骨頭都被生生撕裂了一般的疼痛讓子蒼忍不住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骨頭似乎一寸寸碎了……
那種讓人心悸恐懼的疼痛……
眼前一黑,子蒼暈了過去。
叮叮咚咚的樂聲,悠遠清脆,不斷重複,宛如宿命。
子蒼醒了,眼前漆黑一片,隻有沉沉的樂聲,在黑暗裏遊蕩,四麵八方,層層疊疊。
他好像在夜空中,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隻有幽幽的樂聲,幾許悲涼,幾許哀傷。
天亮了?
子蒼抬頭看突然從頭頂湧來的陽光,卻發現是那個人巨大的臉。
“看來是醒了。”那個人森然的聲音響起,在子蒼的頭頂盤旋。
一隻巨大的幹枯蒼白的手伸來抓住了子蒼,子蒼用力掙紮,可惜變小了的身體根本無法反抗。一下子就被拉出了匣子。
那個人托著子蒼,微微一笑,森然。
除去了黑色的鬥篷外套,露出了那個人近乎妖異的俊美的臉龐,帶著幾分死氣,印堂竟然是微微的黑色。
“你到底要幹什麼?”子蒼看了看四周變大的事物,勉強冷靜了下來。自己現在是變小了,看起來……就像是那時候賣藝的那兩個人裏的東雲。
被這個使用黑巫術的術師變小了,可是他究竟要做什麼?
“我答應你要做一個特別的匣子送給你的情人,自然不能馬虎。”那個人詭異一笑,將子蒼放在了桌子上,伸手在他身邊畫了一個圓罩住了子蒼。
“我勸你不要想逃出去,否則吃虧的是你自己。”那個人不冷不熱地提醒道,自顧自坐在了一旁的躺椅上,微微眯起眼。
“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和你有什麼仇怨麼?”子蒼也坐在了桌子上,靠著對他而言巨大的木匣子問道。
“沒有,我隻是不想看你好過而已。”那個人閉著眼,嘴角流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栗。
“你瘋了。”
“嗬嗬,瘋了,早就瘋了。”那個人喃喃地說。
那個人沉默了許久,輕聲呼喚道:“小荷……”
門簾被挑開,隔壁的房間裏走出了一個粉色紗衣的少女,緩緩走來,步子有些不暢。那個人似乎不急,隻是溫柔地看著她,輕聲說道,“小荷,過來,到我這裏來。”
少女緩緩走到了他身邊,跪坐下來,枕著他的膝蓋,神情卻隻是淡漠的冷然。
那雙秋水一般的眸子,竟然沒有一絲的神彩。
可是,真正讓人覺得恐懼的卻是……
那個少女根本沒有半絲生氣。
子蒼怔怔地看著他們,一個人坐在躺椅上,伸手撫摸跪坐在地上的少女的長發,神情溫柔恬淡,絲毫沒有彼時的煞氣。
“已逝之人,為什麼不讓她入土為安呢……”子蒼喃喃地問。
那個少女早就死了啊,就算你用了巫術讓她宛如活人一般行動,聽從你的命令,可她的魂魄早就不在這裏了啊……你留住的,不過是一具空空的軀殼,一具紅顏枯骨的屍體而已。
抱著這麼一句屍體,真的不會覺得害怕麼……
還是說,你真的愛她愛得不顧生死。
那個人沒有回答,撫摸著少女的長發,沉默著。
子蒼坐著,看著這一副溫馨悲涼的場景,默然。
一直一直,執著於生死,執著於情愛,執著於相守,於是沉溺於紅塵之中。看不透,看不開,看不盡,最後隻能陷在泥沼之中,不得超生。
“十八歲那年,巫羲教因為作惡多端被南疆的飛鴻宮剿滅,身為少主的我從南疆逃到了江南。”那個人突然開口說道,“漫長的旅途,顛簸的征程,還有如影相隨的追殺,陪著我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我也幾乎死在了路上。”
“在江南的一個小鎮中,我遇見了一個我一生都不會忘記的女子。”
“那是六月的一天,那個我一直不知道名字的湖泊裏,長滿了接天蓮葉,還有映日荷花,她乘著一葉小舟采著新鮮的蓮花。”
“我一身衣衫襤褸,狼狽地坐在臨湖的酒店旁,像個乞丐,不,比乞丐還要悲慘,渾身的傷口都在潰爛,我想我大概是活不了多久了。”
“她下了船,抱著蓮花向我走來,然後施舍給我她的午餐,還有一朵新鮮的荷花。”
“她問我:你還好麼?我這裏有一些傷藥。然後給了我一小瓶治療外傷的藥,就這麼飄然而去。”
“後來我的殘餘的屬下找到了我,我才活了下來。”
“我一直沒有忘記她,盡管我從來不知道那個女子叫什麼名字,從哪裏來。可是天黑的時候,我會想起她;天亮的時候,我會想起她;看到蓮花的時候,我還是會想起她。”
“或許你會覺得不可思議,隻是見了一麵的人,甚至不知道姓名,不知道來曆,就是這麼輕易地喜歡上。或許隻是因為那時候的落魄,才會對一個人念念不忘。”
“三年,我想念了一個一麵之緣的人三年……然後遇見了她,認識了她,最後失去了她……生老病死總是凡人無能為力的事情,可是我卻不能接受這樣敷衍的理由,天命又如何?我可以改,為了她,即使是違逆這天命又如何?”
“你活不了多久了。”子蒼抱膝坐在匣子旁說道。
“我知道,但隻要有我一天,我就決不能失去她。”
違逆天命,篡改天命,最後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漸漸漸漸,形銷骨立,漸漸漸漸,生氣散盡。漸漸漸漸……精氣衰竭,像是枯木一般,死去。
魂飛魄散
——黑巫術(上)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