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上傳時間：2010-8-7字數：3105
    修改時間：2010-9-6字數：3735
    或者是那一幕過於深刻，沐揚的情緒持續地激動著，小狼去抓他的時候幾次都被他掙脫了。由於擔心他暴走，最後，小狼隻好將他敲暈了再帶回房。
    雲風清將自己整個埋入青翊懷裏，不作半點反應。青翊也不說話，就這麼抱著他，直到月上末梢。
    晚些時候，翮偃有過來問是否需要送晚膳進房，青翊看著雲風清，想他也吃不下，便拒絕了。
    兩人一直坐到半夜，雲風清才輕輕地動了動身子，從青翊懷裏露出半張臉來。
    青翊稍稍地鬆開他，替他拭去臉上未士的淚跡，低聲問："餓不餓？我讓廚房準備一點小菜？"
    雲風清搖搖頭。
    青翊歎氣，執起他的手挽了挽了袖子，輕輕地撫著上麵幾道暗色的傷痕道："左天剛才說，你曾經被人挑斷過手腳。這些事，你從不曾和我提過。"
    他斂著眼，低低地道："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這些傷痛，比起小情所承受的，算什麼呢？
    "還疼嗎？"
    他搖頭。
    "有沒有落下什麼病根？"
    斷了筋絡，怎麼可能沒有半分病垢落下？不由感到一絲苦澀。"天冷，或者濕氣重的時候，會酸痛無力。"
    青翊輕輕地吻了吻那疤痕，道："多注意點，以後有什麼事，記得和我說。"
    "。。。嗯。"
    "累不累？"
    依舊搖頭。
    男人輕輕地歎："別逞強，剛剛才答應我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大哥陪我歇息。"
    男人寵溺地笑笑。"好。"
    兩人躺在床上，淺翠的床簾放了下來，窗口偶爾潛入幾縷晚風，吹動紗幔輕擺。
    雲風清枕在男人的腿上，如墨的長發披散開來，慵懶地搭在他的頸上肩上。
    青翊替他將長發攏至身後，輕聲問："不是說累麼？怎麼還不睡？"
    雲風清沒有回他的話，隻是動了動身/子，調了個舒服的位置，然後抬眼望向男人，叫了聲。
    "大哥。"
    "嗯？"
    "聽我講個故事可好？"
    "好。"
    雲風清淡淡地笑了，細細地想了一會兒，才緩緩地開口。
    "瑟國滅亡以前，我曾經，有一位很好的朋友。。。。。。"
    瑟國舊相--屽追的獨子，北情。
    那時候，他還是嘯雲。瑟國奉天元帥之子，當朝太子伴讀身兼中樞太令副使，人稱"少年瑟相"的嘯雲。
    因為朝堂上的關係，舊相與嘯帥兩家算是惡交。但他和北情，卻是一塊兒長大的青梅竹馬。
    北情是個聰穎秀氣的孩子，知書識禮，懂事善良。身為瑟相獨子，卻完全沒有半分貴族子弟的不良之氣。生性純良，氣質清透，跟他那位貪財奸妄的爹爹完全不同。
    那一年瑟國遭遇百年不遇的風災，奇要`空棧`大堀幾個地方過萬間民房倒塌，數十人失蹤，甚至連都城日出都受到了嚴重的損毀。朝廷派人前往求災和處理善後工作，把朝中所有能用的文官武官悉數調遣到各個受災地區。而中樞院接到旨意要負責都城部分援救工作，點收各地運送而來的糧草物資，再分配給京中各大小官銜。
    他當時身為中樞院太令副使，為防有人從中以權謀私`中飽私襄，便親身下案巡查。
    一次途經城東官銜時，無意中"撿"到了一個小孩。
    那不過是個七八歲大的孩子，全身髒兮兮地暈倒在大街上。瘦小的身子蜷縮成小小的一團，背上還流著血，經過的人來來往往的，卻沒有看他半眼。
    瑟國，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充滿柔情溫暖，被世人稱為"繁花之都"的國度了。
    這個國家已經腐敗，國人的心已經被層層的繁華蒙蔽了良心，追逐著如鏡花水月般華麗的幻影，卻抓不住心底的漸漸流逝的溫情。
    他從那孩子的身上，預見了瑟國的敗亡哀落。
    或許是想借由這孩子來掩飾那時感知的不安。他把小孩子帶回府裏，給他取名小狼，並把他介紹給北情認識。
    小狼是個鬼精靈的性子。除卻剛開始時的那些怕生和驚懼，到後來簡直就是一小魔星托世，調皮搗蛋得緊，弄得元帥府裏鎮日的雞飛狗跳。
    但小狼也是個率真的孩子，待人真摯用心，大夥兒都很喜歡他。盡管他的爹娘兄長對此頗有微言。
    他和北情更是小狼當成親弟弟看待，發誓要將他教導成材。
    那時候，他負責教小狼武藝，北情負責教小狼讀書識字。如果某狼敢逃跑，他和北情就會分頭把人抓回來綁在樹樁子上，讓他把當天的詩文抄上個十遍八遍，直到記牢了為止。看到某笨狼蹬著小胳膊小腿一臉可憐兮兮地求饒，兩人就會毫無良心地放聲大笑。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遇上老師，他命中的那位神祗。
    三個人幾乎每時每刻都粘在一起。不顧家裏的反對，不顧父母的責勸，不顧朝堂坊間的閑言碎語，像所有血氣方剛的少年樣，毫無顧忌地快樂著。
    但，遇上那人以後，一切都被扭曲。
    為了完成那人的願望，他派人搜集瑟相貪汙受賄的證據，密折告發；利用爹兄的關係，調動瑟國朝堂官員，聯名上署，逼迫國主剝他的權，削他的官，將他打入天牢。
    瑟相本是朝中元老，重罪至此，卻仍不至死。隻是被貶為庶人的話，他依然能夠回鄉安渡晚年。
    "但是。。。。。。"雲風清頓了頓，平靜地閉上眼睛繼續說下去，但聲音卻越顯荒涼。
    "他朝中勢力過盛，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瓦解這部分勢力，我拿他來開刀。找人，捏造他叛國的證據，巫告他通敵，讓他在放出來的第二天就被抄家殺頭。其實，真正聯係外力的人是我。這一切都是我聯合老師策劃的。是我用軟硬兼施用盡手段讓百官推我為相，是我買通宮將的領軍，調動城中的守衛使得都城防備鬆懈，是我在大戰前夕派人暗殺圖額將軍使得京軍群龍無首，讓赤軍長軀直進。
    小情他，什麼都不知道。他還跑來求我，不是求我救他爹爹一命，而是求我救瑟國。"
    雲風清自嘲地扯扯嘴唇，逸出幾聲輕笑。"他跪在我麵前，說要動用他爹爹在朝中的所有勢力，扶我上帝位。他說，君王昏庸，太子無能，嘯帥等百官愚忠，朝中足以為帝的隻有我一人。如果我成了新王，這個國家就會有救，瑟國的百姓就會有救。。。。。。哈哈哈~~"
    他突然翻過身去放聲大笑，聲音裏的滄茫悲涼刺穿耳膜直插心髒，男人的心一陣抽疼，不由得皺起眉頭。
    他繼續說下去："情，他太天真。但我知道，他是一個極傲的人，連他爹爹他都不曾跪過，卻願意跪下來求我。可是我告訴他，我就是害死他爹爹的人，我就是害他全家的凶手!!!"
    那個人，當時就呆了，麵無血色地望著他，像是隨時會倒下。
    他不會為做過的事情後悔，但他卻做好了承受對方憎恨的心理準備。
    殺父之仇，任誰。。。。。。都會恨吧。。。。。。
    但，那個人卻隻是淡淡地搖頭。
    他說，這是你欠我的，你還給這個國家吧。
    雲，我不恨你。但我求求你，救救瑟國，救救這裏的百姓。
    那個人，真的。。。。連恨都不能。。。。
    他黑亮的雙眸蒙上一層水汽，蒙朧中仿佛依稀能夠看到對方當年那抹淺淡的笑容。
    "可是我，沒有實現他的願望。。。。。。"
    他沒有登上帝位。破城那天，他站在浮陀塔的頂端望著赤軍勢如破竹地衝進城來，瑟軍拚死抵抗卻節節敗退，最後潰不成軍。不到半天時間，城內外插遍了火紅的旌旗，這座承載著整個國家繁榮存亡的都城敵不過曆史的洪流最終徹底地淪陷，
    宮中混亂一片，王室貴族`文武百官爭相走避，宦官宮人嘶聲哭喊；宮門各殿四處起火，有士兵趁機大肆搶奪宮中財物，也有人趁機報複那些上位者，將他們綁起來趕到一處隨意欺/辱，或者肆意打罵。
    這些，他都一一看在眼裏，卻沒有半分出手相救的意思。
    興衰榮辱，不過如此罷了。
    這些高官貴族，既然替百姓承受了百年的奢華享樂，自然也必須承受國家敗亡的結果。
    他獨自一人站在那高塔之上，冷眼目睹這個國家覆滅的過程。
    瑟國滅亡以後，他曾經去找過北情。
    昔日的華貴公子如今一身的布衣，卻依然掩不住那一身清雅的氣質。見到他，沒有怨，也沒有恨，隻是淡淡地笑道。
    瑟國已經不存在了，你自由了。
    如果還有自己的夢想，那就去追吧。
    你沒有對不起我，我相信，即使沒有瑟國，你依然能夠給這裏的百姓一個更好的未來。
    "那次以後，我就找不到他了。。。再也找不到了。。。。。"
    他抬起手背擋在眼睛上，淚水卻止不住地劃落，沾濕了男人的衣擺。
    "當聽到，小狼說他。。。經曆那些磨難的時候。。。。。。我好恨!我好恨自己!"他啞著聲音哭泣。"如果不是我，他不會淪落到這樣的困境!不會遭受那麼多的痛楚!不會成為他人手中的玩/物!更加不會生死不明。。。。。
    好恨。。。。。。我真的。。。好恨自己。。。。。。"
    他恨不得，能夠以身相代。
    青翊心中歎息，默默地將他拉起來擁進懷裏，緊緊地抱著，聽著他在耳邊抽泣直到慢慢地痛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