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送走小孩之後，雲風清等人去了青翊的房間，趁這機會讓煆老檢查一下雙腿的康複情況。煆老仔細地查看了一遍，問了幾個細節問題，又讓青翊起身試走給他看。
    青翊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待身體平衡以後，拖著腿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感覺腳上仿佛灌了鉛似地艱難地挪移，走動的速遞很慢，步子也很小，搖搖晃晃地走了十來步才停下來。雲風清一直跟在他身邊，他一停便馬上上前扶住，轉過頭去問："煆老，如何？"
    煆老認真地想了一下，說："康複得比預想的還要好，老夫原想三個月的時間至多能夠站立，沒想到將軍竟然能夠開始行走了。這大概跟將軍這些年堅持習武強身有關，小雲每日替他推拿按摩促使全身血液通暢，筋脈活絡，也是功不可沒。按這麼下去的話，估計再過兩個月，將軍便可緩步行走了。"
    "不過。。。。。。"不等兩人高興，煆老接著說："因為康複得太快，反而會對雙腿的新骨和經脈造成一定的負擔，所以，務必要注意控製練習的時間力度，切忌急於求成，反而會適得其反。"
    雲風清點點頭，說："明白了，我們會注意的。"
    "那就好，前陣子開給你們的藥應該用得差不多了吧？現在重新給你們開些調節筋骨的藥，接著服用就行。"煆老提筆寫下藥方，交給雲風清，吩咐道："往後，要做行走練習得有技巧，不能像你們之前那樣簡簡單單拖著腿走就行，等會兒會跟你們細細說明，照著做就可以了。另外，下個月我族有大祭，不便抽身。老夫會讓小徒過來，他的醫術學得不錯，不過畢竟從醫時日尚短，希望將軍多擔待些。"
    "煆老客氣了，您設想得如此周到，青翊感激不盡!更何況名師出高徒，煆老的徒兒，想必也是人中龍鳳，他的醫術，青翊自然是信得過的。"
    "有將軍這話，老夫就放心了。"煆老微笑著說，可眼神卻泛著淡淡的黯色。"說起來，老夫這徒兒也是位苦命人，將軍可還記得三年前的那場洪災？"
    "煆老是指。。。三年前發生在肆國邊境的那場洪暴？"
    "正是。"
    青翊輕蹙眉頭，說："此事自是記得，三年前肆國隅蘭發生百年不遇的洪暴，造成近萬人死亡失蹤，數十萬人流離失所，當時左天右楓兩人正好駐守那一帶的邊城，聽說有不少的難民湧進來，造成邊城人手物資緊缺。為此，左天命人快馬加鞭送信回來，我向朝廷請命下發物資和援派人手前往振災，用了大半年的時間，好不容易才算擺平。如今想來，仍是記憶猶新。"
    說這些話的時候，雲風清看見他眼底掠過一抹傷痛，似是愧疚，又似不甘。三年前隅蘭那一場洪災，曾經震驚了周遭各國，他即使遠在賀家村那樣偏僻的小村，亦對此事有所耳聞，但由於賀家村幾乎與世隔絕，與外界的聯係不多，所以，對於那場災難的慘烈程度雲風清並不清楚。如今聽兩人提起，便靜下心來細聽。
    煆老歎了口氣。"是啊，那一場洪暴幾乎夷平了整個隅蘭，老夫一個月後到達那裏，那地方已經是滿目瘡痍，餓孚遍野，到處是饑民和瘟疫，活脫脫的一座人間煉獄，老夫到現在都沒辦法忘記當時看到的那些情景。"落滿殘垣的土地上，到處是無盡的荒涼和悲傷，那些飽受饑餓`傷病困擾的人們，那些失去家園迷茫無助的人們，那些痛失至親至愛絕望嘶吼的人們，那些溢滿痛楚的眼神和聲聲泣血的悲鳴，洶湧如同當日的洪暴般肆意地流竄在他的腦海深處經年不息地哮吼，每每憶起，隻能地沉痛歎息著，哀悼那些逝去的生靈。
    "醫者父母心，煆老醫德高品，不惜以身犯險親到腹地，青翊慚愧。"事實上，自驍謀之戰雙腿折損以後，那是他七年來唯一一次上朝進諫。他原是上請親自護送救援物資前往災區，但當時他的雙腿連知覺都沒有，陛下跟君上擔心他的身體，便命他留守朝中負責物資調派，至於護送方麵則另擇人選。對此，他一直心懷遺憾。
    煆老擺擺手，道："說什麼醫德不醫德的，隻不過是身為醫者的一點義務罷了。行醫不救人，那還行什麼醫？老夫也明白將軍在想什麼，但每個人都必須各施其職事情才能做成，老夫聽聞將軍當時在朝中調配了大量物資和人手過來，不分晝夜地處理邊城傳來的急訊，這同樣是在為老百姓做事，並非一定要親身到場才算盡心的，將軍不必為此耿耿於懷。"
    青翊苦笑。"煆老是個明白人，青翊受教了。"這做人的道理啊，他身邊的人是一個比一個看得通透，看來他真的該好好學學了。
    煆老欣慰地點點頭，道："將軍是個寬厚性子，待人是極好，偏偏對自己卻是要求得極嚴，什麼事都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這一點倒是跟你父親像。隻不過，做人有時也該對自己寬容些，別壓仰得太重，你還年輕，這一輩子的時間總不能就這麼辛苦地過下去。小雲，你就多勸導他，別讓他老往牛角尖上鑽，整得跟君上一個樣!"
    聞言，雲風清笑了，看了青翊一眼，道："煆老的話，小雲明白了。像老師那樣的，一個就足夠了，再多我卻沒那個力氣讓他折騰了。"這倒是實話，他的老師，是他見過最會折騰的人，哪怕當年瑟國戰亂，他照顧過的那些傷兵全部加起來也比不過，他是真的給折騰怕了。
    青翊抗議："怎麼拿我來跟君上比？我沒他那麼。。。。。。"話未說完，雲風清便打斷他，語帶揄揶地笑道："怎麼不能比？當初是誰瞞著病情不報，拖慢治療時間的？是誰換骨的第二天就下床亂跑，結果發燒發炎在床上躺了半個月的？是誰前段時間跟棣兒兩個胡攪蠻纏的？嗯？敢情這些大哥都給忘了？"
    "呃。。。。。。"他還以為柔弟那種和睦細致的性子不會摻人，原來這些事情他一直記著，就等著你反抗的時候拿出來鎮壓，手段溫和卻有力，立馬就教你反駁不出半個字來，乖乖束手就擒。
    他有些窘，避開老卸醫帶些調侃意味的探究目光，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那個，煆老剛才提到隅蘭的洪暴一事，莫非您的徒兒與此有關？"
    煆老順著他的話道："唔，老夫那徒兒，正是當年從隅蘭那兒救回來的，也算是有緣吧。其實當時隻是打算將他救下後便送交州府安置，可那孩子病得太重，而且身上全是傷，估計是遇到過一些。。。。。。不好的事情。我看那孩子也怪可憐的，就把他帶在身邊，教他一些醫術，後來回到橋興才正式收他為徒。那孩子雖然性子比較內向，但學醫還算認真，做事也比較謹慎，去年才開始替人問診，也做得不錯。就是不怎麼會跟人相處，到時如果有些什麼待慢的地方，希望將軍能多見諒。"
    "煆老放心，我們都不是拘泥的人，不在乎那些禮節的。"雲風清安撫道。"對了，他叫什麼名字？我好吩咐底下留意。"
    "他叫。。。。。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