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男人醒來的時候已經月上長梢，見身邊無人，便自己行撐起身子，感覺頭還有些暈沉，加上房間裏燈光比較昏暗，也令人一時適應不來。好一會，緩過神來以後，男人發現身上的衣服已經替換過，床邊多了張長椅，上麵搭著一件薄薄的長衫，伸手摸了一下，還有些餘溫，說明方才在上麵歇息的人才剛起身不久，可能是覺得他差不多該醒了，去給他張羅食物了。於是便靜下心來等候。
    沒過多久，果然有人推門而進。來人見他坐在床上，微愣了一下，隨即道："大哥醒了？身子可有不適？"邊說，邊將手上的食盤放置一邊，又拿來火折點燈。
    房間裏明亮起來，男人咪了咪眼睛，感覺好受了些，說："沒什麼，大概是睡久了，精神反倒有點不濟，起來清醒一下就好了。"
    "那腿呢？會不會難受？"
    "不會多難受，隻是有些隱隱作痛，煆老之前也說了，這是換骨之後的正常反應，別擔心。"
    那人還是不放心，伸手在他額上探了探，又查看了腿上的傷口，略略擔憂地道："有些發燒，等會兒我請煆老開些退燒的藥吧，你喝了再睡，應該會好受些。"
    男人說："沒事，睡一覺就好了，不必這麼麻煩。"
    對方頗不讚同。"你剛剛才換完骨，元氣耗損得厲害，需要靠藥物盡快修複身體才不至於落下病根，眼下是關鍵時期，不許這麼兒戲行事!"語氣中，隱約含著三分嚴厲，讓男人有種被長輩教訓的錯覺。
    "好，都聽你的。"男人無奈讓步，拉過對方纖長的雙手攏入掌中，感覺掌心傳來的絲絲涼意，蹙眉道："你方才就睡在這長椅上？怎麼也不回房裏好好休息？"
    "嗯。"對方輕輕應聲。"怕你突然醒來找不到人，便就在這兒歇息了。"
    "你可以叫翮偃過來，或者吩咐其他下人，不必自己這般受累。"
    "翮偃有事去了布行，其他人我不放心，畢竟還是有個懂醫的人在你身邊侍候著會安心些，反正是歇息，在哪兒不都一樣？"
    男人有些心疼，搓著那雙微涼的手道："最起碼也該添床被子，如今雖是春末，卻仍有些寒意的，萬一著涼了受苦的還不是你自己？方才還教訓我來著，你自個兒也一樣教人操心。"
    那人微微一笑。"下次我會注意。剛才我熱了些清粥湯水過來，大哥先吃點吧，不然放涼了。"說罷，抽回雙手，捧了一碗熱粥送到他麵前。
    男人接過粥，說："你也一起吃吧，我看你的樣子也是沒用晚膳的，別餓著了。"
    "好。"
    用過夜宵，雲風清收拾了食具準備離去，卻被床上的男人拽住了手臂。回過頭去，瞧見男人一臉欲語還休的懊惱表情，心下了然。他知道對方睡了大半天，現下緩過神過正是精神之際，一時半刻必是無法入睡，故而想找人攀談，卻又擔心他疲倦，所以不好意思開口。對於男人的體貼，他感覺很窩心，於是柔聲道："大哥看起來精神不錯，若不介意的話，待我撤了食具，回頭陪我聊會兒可以嗎？"
    男人微愣了一下，隨即會意過來，有些愧疚地道："柔弟操勞了一天，還是早些回房歇息吧，我們。。。改日閑聊也是可以的。"
    "我不累。"他溫和地道。"我剛才也隻是比大哥早醒一會，已經睡了一下午，現下身子並不乏。"
    事實上，就那樣躺在長椅上怎麼可能睡得舒服？說什麼睡了一下午，因為擔心男人的傷口，整個下午都是睡睡醒醒的，根本沒有安心睡好，光看他眉間透露出來的倦色，便瞞不了人。這麼說，也隻是想讓對方心裏好受些罷了，男人不禁感歎這位義弟的善解人意。
    "既然如此，你將東西交給下人就好，不必親自送過去廚房了，早點回來陪我吧。"依對方的性子，肯定會顧慮到自己的情況不會輕易回房，所以他也不必矯情，隻管坦蕩些好了。
    "好。"
    對方應了一聲，便抽回手臂退出了房間。男人坐在床上等，過了好一會才見對方才回來，等他一靠近，便問："怎麼去了許久？你親自把東西給送回廚房了？"
    雲風清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說："沒，隻是剛才順道回房裏看了一下棣兒，我怕他搗蛋不肯睡。"
    "現在睡了？"
    "剛睡下，今天倒是難得的乖巧。"
    "你就是愛操心，對誰都放心不下，難怪左天會說你。。。。。。"
    輕挑一下秀眉。"說我什麼？羅嗦？"
    "不，他說你是他見過的人當中最會照顧人的。"
    不由得抿唇一笑。"小狼才不會說這樣的話，他最怕我煩了，怕是大哥自己說的吧？"
    男人正色道："不騙你，那時他還纏著我，非讓我答應允許他將來娶你為妻，為這事我沒少跟他吵，鬧了兩年才漸漸消停了。"事實上，如果不是遇上右楓，估計會一直鬧下去，沒準這會兒已經在張鑼喜事了。
    想到這些，男人有些不是滋味，輕輕地皺起了眉頭，見對方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便道："你若不信，等左天回來，你大可親自問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不過，別在右楓麵前說這些。"否則，他那位笨蛋弟弟會被教訓得很慘。
    雲風清收回訝異的表情，同時也從男人剛才的話中嗅出了些端倪，再結合之前的種種，大約猜測得出那兩人之間的關係，於是說："不過是些年幼時的往事，都過去了，我不會在右楓大人麵前提及。"
    男人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笑了。"柔弟果真聰穎。"
    雲風清淡笑不語。
    兩人又天南地北地閑扯了半天，不知不覺中已經天色泛藍，隱約透出晨光，這才驚覺時間的流逝。此時，雲風清幾乎是一天一夜不曾盍眼，臉上難掩倦容，卻還是強撐著與男人談笑風生。男人不禁心疼起來，對他說："柔弟陪了我一晚上了，天色將明，不如將就在這兒休息一下吧。"
    雲風清本想回房，但一來顧慮到男人的身本，怕出什麼狀況，二來正是好夢時分也不願驚擾他人，便答應下來。然後身子往長椅上一縮，隨手扯過一旁的長衫披在身上，正打算躺下，又想到男人剛才的囑咐，於是問道："大哥房裏可有薄被？"
    "左手邊的櫃子裏有兩床薄的，前幾天才洗好，可以拿來。"
    雲風清點頭，起身拿了張被子回來，吹熄蠟燭準備躺下，卻被男人拉住："你打算就這麼睡？"
    "是啊。"有什麼問題麼？
    男人皺眉。"這長椅睡得不舒服，明兒起來準得腰疼。"
    他的腰已經在疼了，但還是說："沒事，這樣就可以了，大哥也早點歇息吧。"說完，抖開被子就要睡下。
    男人知他性子，也不廢話，長臂一伸連人帶被橫抱過來，直接扔到床鋪內側，惹得對方一聲輕叫。
    "大哥!"
    "好了，別多話，睡覺!"
    雲風清隻感覺腰上一沉，低頭望去，一隻鐵臂搭在他的腰上，將他的身子牢牢地鎖在懷裏，他試著推開男人，但推了幾下男人絲毫不動，也沒有睜眼的打算。雲風清無奈，隻得任他抱著，不一會兒倦意上湧，很快便沉沉睡去。
    然而，在他熟睡之後，男人卻睜開了雙眼，翡翠般的青瞳流露出幾許複雜的情感，久久地凝視著眼前清雅的睡顏。良久，微微傾身，在他額上輕輕地印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