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當雲風清把大夫帶到青翊麵前時，他一眼就認出了眼前這位年逾花甲的老人家，不禁脫口喊道："煆老？"
    被喚作"煆老"的醫者慈愛地笑笑，撫著下巴幾根長長的白胡子道："將軍好記性，都這麼多年了，難為你還記得我這老頭子。"
    青翊恭敬地道："當年家父得煆老恩惠保存性命，青翊豈敢或忘。"
    "都是過去的事了，老夫不過是盡己之責罷了，談不上什麼恩惠。何況老夫救的是煜將軍一人的性命，然則煜將軍救的卻是千萬的百姓，煜將軍所施的才是真正的萬民之恩啊!"煆老感歎道。
    青翊的父親，荊族藍家宗主---藍煜，當年尚為陸國舊臣之時曾出戰浦薈，抵抗西祁大軍入侵，被內奸出賣誤入敵人圈套，以致身負重傷。好不容易拚死回營，竟發現身中奇毒，軍中醫者悉數調遣前來，卻無人能治，群醫束手無策。最後是當時隨軍而來的宮醫煆老出手相助，才得以保命。
    藍煜自此對煆老敬重有加，老卸醫也對這位鐵血正氣的將軍頗為欣賞，兩人逐成忘年之交。直至後來陸國國主荒淫無度，朝中奸臣小人當道，忠臣良將悉數被害。藍煜無法，再三思量之後帶著親眷投靠赤軍。沒多久，赤軍滅了陸國，殺了一些皇族佞幸，黨羽或充軍或流放，其他人貶為庶民，倒也沒太過為難。藍煜力保煆老，並薦其為新朝宮醫，得允。再後來，藍煜戰死沙場，其位由長子青翊繼承，又尋回失散多年的幼子左天，兄弟兩人先後成為赤軍統帥，立下無數汗馬功勞，最終創立真國，成為開國元臣。
    而煆老，因得藍煜生前所薦，加上一身出色的醫術，真國成立後便被委任為最高卸醫官。但沒過多久，便告老還鄉，從此再無蹤跡。
    想起往日舊事，煆老甚是惋惜。"可惜煜將軍鐵膽忠肝`為國為民，卻未能親眼見見這太平之世，老夫也未能逐與煜將軍決奕之願，此乃今生所憾。"
    "蒙煆老對家父如此惦記，青翊萬分感激!今日能再見煆老，相信家父也甚感安慰。"
    "嗬嗬，將軍這性子倒是與您的父親頗為相似，隻是比他還要拘緊些。"煆老拍拍他的手臂，道："老夫今日來不隻是與將軍聚舊，也是受人所托，給將軍診治。"
    受何人所托，青翊自是明白，但也有些疑惑。"煆老隱居多年，柔弟是如何認得？如何聯絡上的？"
    雲風清笑笑。"我與煆老，乃是十年前在宮中之時識得，我那一手穴位按摩的手法，便是煆老教予的。後來，我因故出宮，恰逢煆老辭官，便相約出城，分別之前煆老給我留了老家的住址，便是離皇城不遠的穀州橋興一帶。這些日子，便是委托人到那裏去請煆老過來給大哥你瞧瞧這雙腿。"
    原來如此，青翊不禁感歎人與人之間的緣份如此地微妙。
    雲風清又道："如今已近午時，煆老匆匆趕來想必也是疲乏，不如與我們一道用膳，稍作歇息後再來診治不遲。"
    "柔弟說得是，再怎麼樣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煆老還是先把精神養足了再說。"
    煆老點頭。"也好，省得我這老頭子老眼昏花的，萬一診錯症可就丟人了。"
    兩人聞言莞爾一笑。
    用午膳的時候，小孩子對府裏來了位眉慈麵善的老爺爺頗感興趣，或者說，他對老爺爺下巴那幾根長長的白胡子非常感興趣。可是，礙於自家先生在場，不好太過放肆，隻好不時睜著圓滾滾的眼珠子瞟來瞟去，惹得煆老頻頻發笑，直說這孩子跟他家裏的小孫兒一個調皮樣。
    雲風清有些不好意思，老人家卻說，沒關係，小孩子總是要皮些才好，要是都像你這樣打小便懂事老成的，還哪來的樂趣？引得一旁的青翊直追問他當年的事情，好好的一頓飯，成了他小時候的往事追憶會。他又羞又窘，卻也拿這兩人沒辦法。
    午膳過後，雲風清哄小孩睡下，又吩咐府中的婢女好生看顧，然後才到過去青翊的房間。
    進去的時候，正好瞧見青翊卷起褲子坐在床上，煆老正聚精會神地診斷，下人都屏退了。他走到桌旁給兩人倒了茶水，擱到床邊的木櫃子上，等著老卸醫開口。
    好半天，煆老才抬起頭來，問道："將軍這些年是否有服一些活血修筋的藥物？"
    青翊點頭。"前兩年雙腿發現漸有知覺的時候，曾經請一些醫者看過，其中有兩貼方子雖是普通的大夫所開，但我覺得不錯，便一直服用至今，如今腿上的知覺也恢複得差不多，隻是腿骨已碎，雙腿始終不能行立。"
    "那兩貼方子，能否予老夫瞧瞧？"
    "可以。"
    當方子交到老卸醫手上時，他朗聲一笑。"開這兩貼方子的人，也算是醫術超群了，假以時日，必定能成一方名醫。"轉頭又說："將軍可得好好感謝這兩人，若沒有這兩貼方子幫你修複筋經，以將軍雙腿殘損的時日算來，老夫也不一定有把握治好。"
    "煆老言下之意，是大哥的雙腿能治？"
    老卸醫撫撫胡子，道："能。"
    兩人不禁喜出望外，青翊緊緊地抓住雲風清的手，力道大得教人吃痛。但他沒有吱聲，隻是含笑地看著對方，望著那張壓抑著激動的俊臉，目光溫柔。
    "不過，也別高興得太早，老夫雖然之前曾試過接骨之法，但也隻有一次的經驗，還是有風險的。"他頓了一下，想了想，又說："而且，接骨之法也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
    "煆老如果需要什麼藥材，請盡管出聲。"
    "所需材料老夫這兒都齊全了，這點不用擔心。隻是，要看將軍能不能忍受得了。"
    "煆老的意思是，這接骨之法。。。。。"
    "會痛。"
    望著眼前十指緊扣的兩人，煆老微微一笑。
    "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