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億頡急步匆匆地走進了顧婉的廂房，一身風塵，那隨著走動輕輕流甩的青絲還未安靜下來，他望向床榻的雙眸卻突然溫柔了幾分。
    “婉兒，如何？”白億頡輕輕在床沿上坐了下去，略略俯身看向那名枕在榻上，墨般青絲隨意鋪瀉的女子。
    顧婉麵色蒼白，看到白億頡的一刹那，原本無神的雙眸忽的亮閃了起來，連帶著麵色也緩和了些。
    “亦楚。我無礙了。舊疾而已。是雲非大驚小怪了。”顧婉的聲音柔和似水，摻合了些因病幹燥的沙啞，她在瞧見了白億頡袖口上的血跡時，嚇了一跳。
    “亦楚，你受傷了嗎？”她忙不迭去握白億頡的手。
    白億頡將她撐起的身子輕輕按了下去，麵上緩緩一笑，“不是我的血。婉兒，伸手，讓我看看。”
    白億頡去抓顧婉的手，想把一下脈，顧婉卻搖了搖頭，將手放入了綢被之下，淡笑道：“亦楚。方才白管家已讓人瞧過了。真的無礙。歇息一日便好了。”
    白億頡頓了頓，放下了手：“那就好。”
    “亦楚。堂主推選如何了？”顧婉問道。
    “這屆堂主仍是由戴掌門擔任。此事已了，你別擔心。”白億頡將顧婉額上的劉海輕輕摞到一旁，腦海中忽的閃入了草叢中那冷汗涔涔的麵容，不禁身子一頓。方才將她隨手交給了白文，也不知道如今是不是醒了。
    “亦楚？亦楚？”
    顧婉的聲音將他遊離的思緒拉了回來。
    “亦楚，你怎麼了？”顧婉問道，聲音中卻透著一絲恍惚。白億頡剛才出神的樣子，令她心頭似是被一根針紮了一下，漾起了一些細微的酸澀。
    “沒事。婉兒你好生歇著。明日身子若是清爽了，我們便回青浦吧。”白億頡起身說道。
    “嗯。也好。”顧婉定定看著白億頡雙手後負大踏步離開了自己的房間，她輕輕蹙起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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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畫在忽冷忽熱的睡眠中，做起了綿長而複雜的夢。她夢見自己二哥滿身是血自她麵前跑過，待她追去，二哥的身影卻一直固定在前方，任她怎麼追趕，都無法企及。
    匆忙中，又被後麵跑來的止煙一把抱住，哭著讓錦畫救她。錦畫不知所措之時，龍則蕭高大的身影步步朝她逼近，而四周，卻愈來愈黑，越來越逼仄。
    朦朧中，一隻清涼的手撫上了她的額頭，那陣清涼將她渾身灼燒的不舒服感一掃而空，肺部的濁氣也仿佛在一瞬間便消失無蹤。她沉溺於這種緩和而溫涼的感覺裏，順勢抓住了額頭上那清涼的源頭，自雜亂的夢境中走出，安心睡了過去。
    待她醒來時，竟已是兩日後。
    “哎？走了？”錦畫皺了皺眉頭，捂上了自己的額頭。是啊，白億頡若是要回去，定不會等自己的。更何況，自己還睡了兩日。
    “不過，蘇公子一直在府內待著，說是等你醒了，一道回去。”白文說道，一身青布衣，看上去淡然和藹，毫不生分。
    “蘇公子？”他為什麼要等自己？
    白文似是看出了錦畫的疑慮，說道：“怕是擔心你路上無聊吧。畢竟，待到青浦，也需三日啊。此刻，他應該已經在門外候著了。”
    “嗯。這幾日多謝白管家照料了。那錦畫就告辭了。”錦畫朝白文福了福身。
    “哪裏的話。路上注意安全。”白文笑道。
    錦畫點了點頭朝著白府大門口走去。她看著路邊開得正盛的紫薇花，想起了白億頡破門而入一刹那的樣子，不知不覺心跳的速度又加快了，她伸手用衣袖隔擋住了此刻灼熱的陽光，覺得身周遭的一切竟有些恍惚的不真實。
    “錦畫。”
    蘇鬱輕緩而柔和的聲音自前方響起，錦畫抬頭，看到那眉眼彎彎的男子正站在一輛黑蓬馬車前，一身乳白色的書生服在陽光下反射著並不刺眼的光芒，他那淡木色的緞帶和著墨色的長發在身後鋪瀉，雙眸中閃耀的星光清澄無塵，明澈如水。
    錦畫一直覺得那該是天底下最為和善和儒雅的男子了，那是連夜色下湖泊中流動的星光都難以比擬的美好。
    多年後，錦畫總是在想，如果當時的她能夠輕鬆地明白別人的想法，如果當時的她能知道他雙眸中蘊含的意義，也許所有的事情都會變得不那麼讓人傷心。至少，也許她隻要一回頭，仍然能看到那樣美好的一個男子帶著世界上最幹淨的笑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