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點三十的街道透著荒涼，夏天的這個時候還是分外熱鬧的，夜市上有人喝酒有人劃拳還有街頭的浪人獨自唱著情歌。而秋風瑟瑟的此時，一切都變得蕭條起來，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仿佛可以聞見那一整片的稻花香。她不能否認，一篇報道就已經使自己不平靜了。不自覺地拒絕莫南，她嘲笑自己，難道是要留下空白繼續想念？難道還抱有什麼幻想？
    想起大三那年去郊遊的那座山，他們一起攀到山頂、支起帳篷。有他牽著，沿路的風光特別美好，有他一起，難事都變得分外輕鬆。也是這樣的夜，裹在兩個睡袋中，露出兩個腦袋在帳篷外，以天為幕以地為席。不用仰頭，隻要睜開眼睛就能看見浩瀚的天際，不是黑色的，是藍的，深邃進瞳孔的藍色，不斷延伸、延伸進心裏。璀璨的星光下，她期許十年、二十年後依然可以跟他一起看星星；他立誓這一輩子隻陪她看這般耀眼的景色。迎來日出的時候，他牽著她的手站在山頭，對著眼前升起的旭日和遠山喊，一輩子，不放手。她把眼笑成彎月，那般美好。
    “蘇言，我把蛋炒得有點焦誒。”
    “沒關係，這樣很好。”
    “蘇言，這個帳篷不會拆，你快來。”
    “我來我來，你蹲著看那些花花草草去。”
    “蘇言，走不動了，咋辦？”
    “我背你唄，還能咋辦？”
    “蘇言，這次剪的劉海是不是特難看？”
    “恩，難看，但我喜歡。”
    ……
    其實，我一直舍不得承認，你隻能是我生命中的過客。一陣涼風襲來，慕雪悲傷地懷念。那麼從今以後，我們隻作彼此的過客。
    “小雪，起床起床。睡覺幹嘛老把頭蒙著，憋壞的，快點起來。”杜秋茹似乎把每天吼女兒起床當做一項事業，雷打不動，即使偶爾身體不適她也要拖著無力的身子到女兒床前柔聲喊兩聲再回去睡覺。慕雪對此行為已經抗議多千百遍最終都是失敗告終。母親的毅力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所以她最終選擇沉默。
    從這周開始，白慕雪大部分的時間要代表律所待在嘉榮辦公，處理些最基本的法律相關事務。遇見繁複的問題則送回律所，丟給莫南他們處理，自己隻管整理好資料，協助大律師們就行。工作算不上太難，但嘉榮上上下下各個部門的關係特別複雜敏感，她要把總體情況摸清還需要些時間跟精力。
    踏進公司大樓的時候，她的心跳得特別快，即使跟自己說好隻是陌路卻還是忍不住緊張。這個相戀三年卻又三年沒見的男人，會是以怎樣一種姿態出現在眼前呢？低頭看看自己，最標準的職業裝，米色打底衫，黑色小西裝黑色一步裙，絲襪、高跟，於是覺得孟瑾對自己的感歎也並不全錯。她把平時習慣束起的長發放下披在肩上，來遮蓋去臉上流露的稚氣。26歲，如此尷尬的年紀。
    接待她的是負責聘請他們的主管，姓唐，人很和氣，五十歲左右的樣子。看見她的時候放下手上的事迎了過來：
    “白小姐來了啊，辦公室給你準備好了，我帶你去。”
    “恩，謝謝你了唐經理。”慕雪跟他見過幾次，不算生疏，起碼在這個新環境中，她隻認識他。唐經理帶她乘電梯按亮了19樓的按鍵，觀光梯緩緩升上，看著整個城市漸漸清晰她竟發現自己有些恐高。他以為她緊張，故意跟她搭著話：
    “當時你們莫律師忽然說要取消合作我還真是覺得頭大。挑挑揀揀好不容易拍板定下來，這還沒幾天就變卦，一來我跟上頭不好交代，二來再去找一家合適的也挺麻煩。還好他及時想清楚啊。”
    “嗯，我也覺得挺可惜的，不過我們律所最近比較忙，案子接得多人手安排不過來。”慕雪找了個最恰當不過的理由。
    他很快地接上話：“是啊是啊，他說一時半會派不出人來。我說不行，合同上寫著你白小姐的名字，怎麼忽然又說所裏要用人呢？這個在簽合同之前就應該有所考量的嘛。”他摸了摸下巴：“覺得莫律師不應該是這種顧全不周的人啊，會不會是不舍得白小姐每天到我們這上班呀？”說完，自己也不好意思地幹笑了兩聲。
    慕雪輕笑，懶得回應他那麼無聊的八卦。這種公司不應該都是高級白領麼，為什麼會有那麼八卦的奇怪老頭在？
    好不容易憋到19樓，慕雪對自己的辦公室頗為滿意。19樓的辦公室都是各自獨立的小間，整層樓走動的人不多，很安靜。自己這間房間不大，卻有她最喜歡的落地窗。朝南，有陽光灑進來，很溫暖的感覺。
    “謝謝你唐經理，這間辦公室我很喜歡。如果可以我希望盡快做一些交接工作，並熟悉下會跟我直接聯係的部門及人員，還要麻煩你安排一下。”
    “恩，好的，具體的我慢慢會找人跟聯係起來，別急，今天你就先收拾收拾吧，我就先回去做事了。”
    “好的，您忙去吧。”
    唐經理剛一走，莫南的電話便打了進來。她接起：
    “怎麼，那麼快就來查崗啦？”她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沒見到他倒覺得輕鬆了。
    “我看看你適不適應，有沒啥問題。”莫南一副大談公事的派頭。
    她莞爾：“適不適應我也沒那麼快知曉吧？你是不是太急進了些啊，莫大律師？”
    莫南無語，發現自己最近老做一些很不符自己的事：“那沒事了，晚點去接你。”最後又加了句：“我再安排下，盡快把你調回來。”
    她趴在落地窗上感歎，擁有它的時間不會長呀。但心裏還是暖暖的，這個不善表達的男人，他的心意她何嚐不懂。她隻是不願多想，順其自然，既然大家都不想捅破現在的狀況，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