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回到山莊，淩逸風吩咐管家領輕舞去客房，還配了一個海棠的丫鬟給她，輕舞本不想要，卻拗不過淩逸風的堅持。
    此次前來是為了學騎馬，加之醉舞樓那邊也需要人手幫忙，所以輕舞沒有帶梨雲前來，不然自己這樣還不被她嘮叨死。海棠大概十七八歲，相貌清秀，對她恭謹有禮，話也不多。
    客房是一個獨立的小院，叫芷竹軒，分內外間，回廊直，前院是一小片花園，後院是一片小竹林假山，窗前還擺放著一架古琴。整個房間，隻覺安靜舒適，簡潔又不失典雅。
    因騎馬出了汗，輕舞簡單的梳洗一番，在內室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正坐於梳妝台前準備梳理頭發，隻見海棠上前道：“輕舞小姐，剛才少莊主來話，待您梳洗好就去前廳就餐。”
    輕舞輕嗯一聲，因不會盤髻，隻好簡單的將前麵的頭發用束帶紮起，就隨著海棠前往。
    來到前廳，見隻有淩逸風兄妹和蕭祺三人，輕舞不由得舒口氣，還以為會有一大家子人，那就難免尷尬了。
    “怎麼那麼遲，還以為你不來呢，正打算叫個丫鬟送飯過去！”蕭祺先開口道
    “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輕舞歉意的笑道
    “無妨，坐下吃飯吧。”淩逸風開口道
    菜色豐富，品種也齊全，隻是輕舞自小吃得清淡，加之也有點挑食，所以能選擇的不多，吃的也就少了。
    “輕舞怎麼都不夾菜？可是飯菜不合胃口？”一道聲音關切道
    輕舞聞言抬頭，看著蕭祺那過於關切的舉動，有些奇怪。不過，待一道針刺般的目光隨著射來，輕舞頓時有苦難言。得，這飯還真是沒法吃了。頗為嗔怪的瞪了蕭祺一眼，卻捕捉到那親切麵孔下一閃而逝的笑意，終於恍然大悟，這丫的，敢情想借刀殺人。
    雖氣惱，語氣卻依舊如常：“沒有，菜做的很好，隻是我沒什麼胃口而已。”
    “沒胃口也要吃點，你看你全身沒幾塊肉，這麼瘦怎麼行？”說完還熱情的為輕舞夾幾道菜。
    看著蕭祺過分熱情的舉動，輕舞挑挑眉，眼神明顯暗示他適可而止。
    蕭祺卻似沒看到一般，眼神望向一側。其實他這麼做不單想借輕舞做擋箭牌轉移淩逸雪對他的視線，也借機刺激一下好友，不然他那榆木腦袋想抱得美人歸不知何年何月。
    “葉姑娘頭發卷曲應是胡人吧？想來是沒吃過此等精致佳肴不習慣。”淩逸雪終於忍不住出聲道，語氣難掩妒意。暗恨道一定是這女人霸著祺哥哥，害的她這一段時間都找不到他，皆說胡人妖媚，竟然敢勾引祺哥哥。哼，在她家一定要她羞愧自卑而去。
    輕舞此時心中感歎著，愛情的確讓人變得盲目，看不清事情的真相。對這樣情竇初開，又任性嬌慣的大小姐，她還是以靜製動，沉默是金的好。
    “輕舞不是胡人，別亂猜，好好吃飯。”不想淩逸風卻開口解釋道
    淩逸雪雖不忿，卻也不敢違拗大哥，隻好忍氣噤聲。
    一頓飯就這樣在各人心思周轉間度過。
    飯後，輕舞借口休息，婉拒了蕭祺帶自己參觀山莊的邀請。如此情景，她是離這兩人越遠越好，那如芒刺背的感覺她可不願再嚐試。
    回到芷竹軒，也覺得有點疲乏，便不再多想脫衣就寢。
    臨上床時，忽聽到海棠在室外似與什麼交談，片刻，隻見海棠步入內室，手握一隻青花瓷的小瓶，說道：“小姐，這是少莊主吩咐給小姐，說是止痛化瘀的。”
    輕舞沒想到他還記掛著自己的傷，其實隻是腰部還有些酸痛，隻要動作幅度不大，也沒什麼大礙。對於他的細心，心中隻覺一暖。
    “謝謝，我這邊不用侍候，你也去休息吧。”輕舞接手謝道
    打開瓶子，頓時聞到一股淡淡地藥酒香，靜靜擦完藥，伴著這似酒非酒的芳香墜入夢鄉。
    一覺醒來，仍舊覺得有些酸痛無力，想來應是騎馬的原因，看來是這段時間缺乏鍛煉，人也變得憊懶了。
    看向窗外，依舊晴空朗朗，想來應是睡了不久。
    外室的海棠聽到聲響，也進了內室，熟練的幫著輕舞穿衣梳洗。輕舞本不願，在醉舞樓這些事她也是不要梨雲假手，隻是看著眼前女子的堅持，她也無法。
    在海棠的巧手和她的授意下，輕舞將一部分頭發梳了個反綰髻，餘留下的自然披在腦後，頭上除了一條長長的銀色絲帶，沒有其它飾物，雖素淨卻也不失典雅。
    “我睡了多久？現在是什麼時辰了？”緩步走向窗前，輕舞道，看著窗外一派春意盎然，花香撲鼻，不由深深地吸口氣，本還有些暈暈的頭也變得越來越清醒。
    “小姐睡了一個時辰，現在應是申時了。”
    輕舞已經能弄懂古代時辰，申時是下午3點到5點之間，因是初夏，此時陽光照在身上隻覺愜意，看著山莊的美景，決定前往參觀一番。
    一路上，隻見亭樓閣榭，長廊短亭，疊石假山，小橋流水，整個山莊，山水相依！這一園一閣的布置，一水一山的點綴，皆是處處顯詩情，點滴露畫意，將江南園林秀麗精致的景色展露無遺。輕舞曾去蘇杭觀賞過好幾處江南園林景觀，卻依舊為眼前的美景驚歎。
    時不時也會遇到一些丫鬟奴仆，對於她的出現雖感到驚奇，不過看到海棠隨侍一旁，也侍立於一旁躬身問候。輕舞一問之下才知，海棠原是服侍淩逸風的，在淩家待的時間也長，頗有些地位。
    兩人漫無目的沿長廊緩步。走了不遠，漸聞清香撲麵，回廊一轉，眼前豁然開朗，一片開闊的池水展現在眼前，垂柳依岸，碧葉連天，因未到時節，池中的荷花還未開放。
    池中心立著一座亭子，這座涼亭建在水麵上，並沒有抄手遊廊與陸地相連，隻是兩旁各有一排雕成荷葉狀的青石墩依次聳出水麵，連成了涼亭與陸地之間的通路，構思頗為巧妙，使得涼亭遠遠看去就仿若立在水中央，被重重疊疊的荷葉簇擁著。
    輕舞看得欣喜，不由往池中走去，一旁的海棠卻勸說道：“小姐，走了那麼久還是回去歇歇吧！這菡萏池還是下次再來看吧！”
    難得看到如此別致的亭子，輕舞自是不願，回道：“我還不累，我想去那邊的亭子坐坐。”看海棠似還想勸說的表情，又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去忙其它吧，不用陪著我。”
    “少莊主吩咐奴婢侍候小姐，怎麼可以丟下小姐一人？”海棠堅持道
    輕舞無法，可是卻想一個人去亭子坐坐，隻好吩咐道：“我肚子有點餓了，要不你幫我去準備些點心，我就在亭子裏等你。”
    海棠隻好領命而去。
    輕舞踩著石墩步上亭子，近前才知這亭子名為凝碧亭，幽靜的亭台連著荷塘，沒有任何圍欄，臨水處還設有台階。藍色的水，白色的玉階，猶如融成了一體。
    她在枝葉的清香中沿著凝碧亭的台階邁下幾步，坐於臨水之處望著遠處的碧空，初夏微風薰然，穿枝過葉迎麵撫來，池中碧色荷姿，雖隻是含苞待放，卻依舊娉婷綽約。
    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玉階上，沉靜在自己的世界裏。
    伸手撥弄水，一道道漣漪從她的手向外擴散，似乎感到有趣，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做同一件事，思緒卻已經飛得很遠了。這段時間來發生的事，她需要好好整理思路。
    她不知自己的穿越，是老天爺一個惡作劇般的玩笑，抑或是場命中注定的劫難，帶給她的又會是什麼？而她又該如何麵對？
    她雖一直安慰自己這是場幻境，或許某天醒來，她就回去了。隻是偶爾夢中驚醒，茫然四顧，心——忽然變得空空的，找不到支點，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孤單無助，漸漸恐慌會不斷的湧上心頭。
    手中水光搖動，心緒亦仿佛暗波起伏，卻偏覺得空落落無處著力，飄蕩蕩恍然失落。
    忽然，不遠處卻有鬧聲傳來。
    輕舞循聲望去，見幾個婢女奶媽小心翼翼追著個紫繡錦衣的孩子。那孩子看來不過三、四歲光景，長得玉雪可愛，正追著隻毛色雪白的小貓跑得忘乎所以。
    隻聽那奶媽急喚道：“少爺，您慢點，仔細別摔著！”
    那孩子卻全沒聽見一樣，看那小貓跳上那樹枝，跳起來一撲便險些摔在地上。
    眾人失聲呼叫，那小貓卻輕輕巧巧又往菡萏池方向跑去。
    那奶媽緊張得滿臉是汗，忙跑上前去就要抱那孩子。
    那孩子卻一扭頭，小眉毛一擰，大眼睛一瞪，伸出一根肉乎乎的小手指，嘟著張粉嫩嫩的小嘴道：“奶媽，你看那邊，阿奶和阿爺來啦！”
    奶媽聞言大驚，忙回身請安，另兩名婢女也俱是低頭俯身。
    那孩子卻揪住空檔，一溜煙又追著小貓跑了，格格的笑聲撒了滿地。
    奶媽婢女這才曉得自己上了當，又急又氣，哭笑不得卻也無可奈何，隻好又領著人趕追過去。
    好個鬼精靈的孩子！輕舞從旁看得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孩子實在討人喜歡，看這陣仗，想來便是淩大哥的那前妻難產留下的兒子。
    不想打擾那孩子玩興，輕舞依舊靜看著身旁的風景，沒有出聲。不想片刻，卻聽那邊“撲通”一聲水響，緊接著驚呼聲頓起。輕舞登時心緊，起身去看，臉色刷得便白了。
    一波碧池上，小腦袋沉沉浮浮的，池畔亂成一片，哭的喊的奔走尋人的，那奶媽也已跳進池裏去，卻不大識水，非但沒把孩子給撈起來，反而是一副自己也快要溺斃的模樣。
    這孩子方才還好好的，怎麼眨眼就掉進了菡萏池？
    輕舞大驚不及細思，隻想到要先救人，當下縱身躍入水中。
    輕舞學過遊泳，水性還好，眼見那孩子在水裏拚命地撲打著四肢，忙靠上前去，一手抓住他小小的胳膊不讓他亂動，另一隻手努力將他的頭托出水麵。
    萬不曾想到，那孩子似乎還未意識到已有人來救他，仍是拚命地踢打著。輕舞不防備，被他正一腳踹在胸口上，頓時一陣抽痛，手也不由放開。
    輕舞揉著胸口，忙穩住自己，仗著水性浮出水麵喚了口氣，再潛下去，見那孩子似乎又嗆了好幾口水，已不怎麼掙紮了，心中暗呼不好，忙將他拽出水麵拖上岸去。
    連忙按住他胸口揉了半晌，待看見他吐出水來，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剛一上得岸，岸上人已慌忙一般湧來，早有絨毯子遞上將那少爺裹在裏頭。那奶媽也被人拉回了岸上，趴在旁邊渾身發抖，不知是怕還是冷。
    那孩子像隻渾身濕透的小貓一樣縮在毯子裏慢慢睜開眼睛，忽然瞧見抱著自己的是個陌生女子，頓時就愣住了，孩子心性與死裏脫生的後怕勁兒一齊湧上，竟“哇”得一聲大哭起來。
    輕舞也不知如何是好，隻好一邊輕拍其背部一邊柔聲道：“沒事了，沒事了，乖，不哭，不哭”。
    那奶媽見狀急忙想將孩子抱過來，禮道：“多謝這位小姐，還是我來罷。”可這孩子卻緊抓著輕舞的前襟，不肯鬆手，依舊哭著。
    輕舞想他一時嚇壞，知道自己救了他，難免會有潛意識的依賴感。也不急，想了想，嘴裏哼著自己想到的搖籃曲，想讓他平靜。
    那孩子聽她哼著曲子，哭聲也漸漸停下來，睜著眼好奇的望著她，那雙明亮的大眼被淚水浸潤過顯得越發晶瑩剔透，輕舞也微笑望著他。
    就在這時，隻聽一道女聲急切響起：“我的乖孫在那？有沒怎樣？”
    輕舞抬頭，隻見一群人陸續往這邊急步過來。
    當先的是一個身穿翠綠色衣裙的中年女子，鬢角有些斑白，雖上了年紀，卻保養得好，容貌上依然存留著雅致的風韻，想必年輕的時候是個出色的美人。此時看到輕舞懷中的小孩，忙一把抱過來又是欣慰又是心痛道：“好了，好了，真是嚇死阿奶了，琰兒你要有個三長兩短，阿奶、、、”中年女子哽咽著說不出話。
    “阿奶，你別哭了，琰兒以後不追小貓了！”琰兒伸出小手來摸摸中年女子的臉輕聲道
    這孩子剛死裏逃生，卻還知道寬慰他人，想不到小小年紀卻如此懂事。輕舞不禁莞爾。她渾身也濕透了，此刻懷中無物，冷風一吹，不由噴嚏出聲。她忍不住蹙眉，以手摁住。
    書房裏，淩逸風一邊看著手中的賬目，一邊聽著一旁的何子旭說著淩家旗下各店鋪的情況
    正當此時，忽然門被用力推開，管家何伯慌亂道：“少爺！小少爺落到荷塘裏了！”
    驚聞此言，淩逸風臉色一白，猛的站起身來，急急往那荷塘趕去。
    待趕到出事的湖邊，已經圍著一群人，看他走近紛紛行禮避開，見淩夫人正懷抱著琰兒，不由急切道：“娘，琰兒沒事吧？”
    淩夫人抬頭見兒子也來了，欣慰道：“還好，隻是受到些驚嚇，回頭驅驅驚就好。”
    淩逸風見兒子沒事，輕舒一口氣，視線微轉，看到輕舞一身濕衣斜坐在地上，不由驚道：“輕舞，你怎麼弄得一身濕？”
    輕舞還沒來得及解釋，一旁的奶媽已經搶先道：“多虧了這位小姐救了小少爺。”
    輕舞又打了個噴嚏，看眾人望著自己，忙道：“還是快送孩子回去換身衣裳，不然就著涼了。”
    一語驚醒眾人，淩夫人連忙起身離開，剛邁出一步卻又遲疑轉身望了輕舞一眼，道：“這位姑娘。。。。。”
    “娘，我會處理，你先帶琰兒回去。”淩逸風說道
    這時眾人才漸漸散去，淩逸風轉頭，此時的輕舞全身濕透，那寬大的白衣緊緊貼在身上，玲瓏的曲線越發清楚，長長的卷發沾在身前身後，一滴滴水珠從她身上發間滴落，一張臉似水浸的白玉，溫潤清媚，襯著那卷發更現惑人的風情。
    想到身旁還有其他男人，不由蹙眉上前，打橫抱起她，往芷竹軒走去。
    輕舞沒料到他會如此，不由輕呼一聲，連忙抱著他的脖子穩住身子，急道：“淩大哥，放我下來吧，我能自己走。”
    淩逸風低頭看著她，腳步卻沒有遲疑，輕聲道：“難道你打算穿著一身濕衣服回去？”
    輕舞也知自己這樣難免不妥，隻好不再出聲，隻是如此貼近，隻覺臉漸漸發燙。路上遇到提著點心回來的海棠，看到淩逸風抱著輕舞不由詫異出聲。
    “海棠，吩咐廚房送桶熱水去小姐房間。”
    海棠這才注意到輕舞一身濕衣，臉色也有些蒼白，連忙應聲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