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間 第九十二章 人心之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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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這裏風大,您多披件衣服吧。”身後的夫人遞來披風,兩個家仆侍立身側。江風習習,帶著濃重的水汽撲麵而來,是熟悉的鄉土味道。
陸崇宇眯起眼望著漸漸接近的故土不禁舒心一笑,從仕數十載未曾歸家一看,如今終是回來了。
“老爺…”馮氏看著他低聲說道:“妾身不懂,現在朝廷正值用人之時,為何您還要在這時候告老還鄉呢?”在宣和升任太尉之後丈夫就有了這樣的想法,尤其是那夜侯大人帶來的信,老爺看後第二日便遞了辭呈,再三婉拒皇上的勸留執意辭官回鄉。不僅是她這個相府夫人不理解,朝廷之中也多為不解。
陸崇宇道:“是老夫糊塗了,現在早就不是吾等老朽把持重權的時候,為夫早該讓賢。”
“這是為何?”
“宣和如今是太尉,掌管三軍,為夫身為丞相,政權在握,軍政兩權據於陸家,皇帝能睡的安穩麼?”
“可妾身看今上並非善疑之人,何況老爺您一心輔政操勞半生,宣和為國殺敵護我河山,我們陸家沒有一絲謀反叛逆之心,皇上還信不過麼?”
“不是皇上信不過,若說他與宣和的交情早就超出君臣兄弟,問題是他不能信,因為他是皇帝。即為帝王便不是一個人,他身上肩負著朝廷,百姓,江山……他要得到全天下對他皇權的認可,也要讓眾人信得過我們陸家。而我不放手,陸家文武在握又怎能說服百官取信天下?!”陸崇宇歎口氣道:“這些年我在朝廷恪守本分未結黨羽,但是也有一方勢力,何況我們與侯家的私交已經惹人非議,若是有心者扣下個謀反的罪名陸家便是在劫難逃啊……”許清如的那封密信早就點明了利害,由不得他不信,由不得他不退。功高不可震主,權重不能挾天,比起兔死狗烹,告老還鄉也許是最好的結局。
隻是宣和那小子,懂這個道理麼。
“既然如此,老爺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不如就隨遇而安,享享田園之樂吧。”
“哼,若不是許太傅告訴老夫,我連宣和曾經冒犯聖體的事都不知,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恐怕早晚要闖出禍來!我能放心的下麼?”
“什麼!?”馮氏心中一驚道:“皇上可怪罪了?”陸宣和是陸家獨苗,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他們要如何是好。
“沒有,許太傅擋下了,皇上心胸寬廣也不會計較此事,隻是宣和的性子實在缺乏打磨。”
“許太傅……是皇上身邊的那個男寵?他不是犯了大罪被關押天牢麼?”
陸崇宇立時冷下臉來,道:“休胡言,他可不是什麼男寵。以此人之才文可安邦武可定國,若非殿試那日的變故,他便是當屆狀元無疑,這次入獄也是另有隱情。讓宣和跟著他多學些為臣處世之道也好……”
“有這樣的人照顧宣和您可該寬心了啊。”
“暗查的結果讓我對許清如仍不能放十成的心,他根本不是鳳北人氏,所有的資料都是偽造的。他身負蓋世絕技,胸懷驚天才華,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屈身做一個男寵!”陸崇宇歎氣道,“所以在殿試之前,我一直懷疑他……”
“殿試之前……”
“不錯,若他真是通敵叛國的內奸倒也說得通了,可是……”陸崇宇閉上眼,腦中浮現的是白衣少年跪在地上說罪臣領旨,溢出嘴角的鮮紅和顫抖倒下的身軀,分明是受了極嚴重的傷害,那不是能做戲做出來的!那時自己卻還能鎮定的勸諫失去理智的皇帝,直到今上說出那句震驚天下的話來。
——公子清如,是朕今生唯一所愛之人。——
“我信的不是許清如的為人,也不是他對大覃的忠心,我隻是知道他不會對陛下不利,那便也不會做危害覃國的事。”
因為我賭的……是許清如對陛下的情義。
望著天邊燃燒的晚霞,陸崇宇回首覃城的方向,佇立良久,最後深深一揖。
你們會將這天下變成什麼樣呢……
老夫……拭目以待。
“否則我毀了解藥!”這邊呼聲一出,就見那人群中的青色人影一恍,噔時跳出了包圍,立於眾覃兵與銀羅人之間。簡單的一個手勢做出來,覃兵立刻聽令而動,後退收手,卻依舊是劍拔弩張之勢,隻等青遠煙一聲令下,他們會頃刻出擊,將對麵的敵人擊成碎粉。
這隊親衛是青遠煙親自訓練出來的,用的是洛雁閣中訓練殺手的方法,他們身上既有軍隊的熱血,也有殺手的冷酷,能力遠超一般的軍隊卻紀律嚴明,令行禁止。所有人隻認一個主子,青遠煙要他們生便是生,要他們死也絕無二話,是當之無愧的血衛鐵軍。
因為那封信提及了寒毒的解藥,青遠煙為防疏漏便帶他們來對付這些銀羅的刺客,唯一的目的就是拿到解藥治好那人身上的病。
看著對麵威嚴冷漠的覃主和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士兵,即便是銀羅最優秀的死士也不免有些膽怵,容哲咬著牙折斷沒入身體的箭,悄悄起身附在銀羅摩諾耳邊道:“大人您先蒙混他們一陣,兄弟們一定能護著您出去!”
摩諾冷笑道:“出去?!這裏是覃國的地盤,龍遠煙又是有備而來。我逃得出這裏也逃不出覃城,何況若是殺不了他們我回去也是死路一條……”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陛下多少會忌憚您的皇室血統和王爺舊部的勢力,何況他現在也離不得您,快走吧,大人!”
“……”
“大局為重啊,大人!”
對麵青遠煙見銀羅人有了動搖的跡象,便開口道:“交出解藥,朕可饒爾等不死!”
果然這邊就有人諫言投降,銀羅摩諾則是抬手殺了對方,“銀羅的人都聽著,我等不遠千裏來到敵國為的就是誅殺叛臣賊子,現在投降又與叛徒有何分別!?若是有人再敢言降,我第一個殺了他!”
“大人……”容哲眼睛血紅,不覺間握緊了兵器。
“容哲……我要你活著,回去報信,你比我更容易出城……”摩諾回頭向青遠煙道:“放他走,我便給你解藥,他不過是個小兵,覃主不會連這點氣量都無吧?”
青遠煙揮揮手,包圍圈自動讓開了一路。
“大人!容哲不走!”
“這是命令!快給我滾!!”
“大人!!!”
“——滾!!——”
“……是!”容哲強忍淚水迅速出院,銀羅摩諾卻始終沒有回過頭來看他,隻有那頭清冷的銀發隨風而蕩,那一幕很短,卻有很長。
銀羅摩諾舉起手中的瓶子道:“想要解藥就一人來取。”
青遠煙冷冷道:“朕怎知那藥真偽?”
“嗬嗬,你若是怕了也可以不來取,我毀了它便是。”
“慢著!”
看到那人隻身走過來,摩諾知道自己贏了,他賭的就是這點,哪怕是一絲希望,這個男人也會為了那人冒險……他麵上冷笑不改,袖裏已寒光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