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醒來便見到一個麵容俊朗的中年男子，微卷的金發在陽光下頗為耀眼。
    “亞嘉人？！”許淸如與那男子異口同聲繼而雙雙愣住。
    許淸如四處張望，奇怪，怎麼這隻有一人？而且，而且這人雖然英武但不像亞兵，反倒是副牧民打扮。
    許淸如聰明的腦袋第一次覺得不夠用了，一個牧民把我劫到這裏要做什麼？而且看情況好像還劫錯人了！
    “你是何人？”金發男子知道眼前人不是自己所尋之人便開口問道。
    “許淸如。”大哥，你連自己要劫什麼人都沒搞清楚啊！！
    “你既在覃軍帥帳應該不是一般人物吧？”這個牧民好像還不傻。
    “吾乃覃軍軍師。”反正對方隻有一人，大不了滅口就是，許淸如如實相告。
    “為何要攻打亞嘉？”
    白癡一個……許淸如不願與他糾纏下去，微笑道：“原因嘛，有很多，但我不想說。”
    不料話一說完，對方立刻顯出錯愕的神情，金發男子睜大了藍眸，腦海裏立刻浮現了很久以前的一幕，年輕的女孩微笑著對自己說：“原因嘛，有很多，但我不想說。”一模一樣的語句，一模一樣的神情，隻不過眼前的少年多了幾分煞氣和狂傲。
    “很像……”眼前的亞嘉人笑起來十分英俊，年輕時定是個少見的美男子。
    可許淸如現在沒心情欣賞，沒好氣道：“什麼‘很像’？”
    “你與她真的很像。”
    “不好意思，在下實在不知閣下所言何物，在問詢之前應該報上自己名號才禮貌吧？”許淸如冷然道，能從軍營之中帶出自己的人絕非凡輩，偏偏打扮成這樣，不管怎樣還是弄清身份再說。
    “我叫拓卓和。”那人還真報上了自家名號，而許淸如聞言大驚！
    “拓卓和？！那麼，亞嘉的拓卓將軍就是你了？”
    “正是在下，不過將軍之說已經是陳年舊事了，不提也罷。”拓卓和歎了口氣，未曾想過這世上還有人記得從前的我……
    許淸如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接著問道：“可是據我所知前輩已經離世了啊。”據傳拓卓和早在十八年前跳崖殉情，而且自那以後再不曾有過他的消息，世人皆道拓卓和已死，而眼前卻站著個大活人說自己是他！
    “當年我跳下去的那一刻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是命運弄人，一棵樹讓我活至今日。想起那個人曾經的心願，我又重拾了生的希望。回到家鄉，在古老的琴聲中看日出日落，在無際的草原上牧羊唱歌，我能感受到她就在我身邊一如既往地微笑，直到你們覃國人攻打過來的那日……”雖然這邦國之爭早已與我無關，但是……拓卓和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為什麼？你們要將亞嘉人趕盡殺絕，要知道，你想要占領的草原是亞嘉人的生命。”
    白衣少年微笑著道：“適者生存，亞嘉氣數已盡，該是改朝換代的時候了，何況是你們侵犯在先。我們不是要消滅所有亞嘉人，而是推翻亞梭圖的暴權，在這之後，亞嘉人還可保持遊牧舊俗，依舊在這片草原上安居樂業。”
    “說得好聽，你們中原人怎麼會容忍亞嘉人跨刀騎馬，縱橫疆野的威脅？到最後，亞嘉麵臨的是滅種亡族的局麵！”
    “前輩怎知清如……乃中原人士？”對麵飄來輕輕淺淺的一句話，卻猶如晴天霹靂炸響在拓卓和耳邊！
    “什麼？！難道你……”拓卓和訝然地望著他，眼前的美麗少年雖然是中原人的長相，但這藍眼，褐發……
    “不知前輩是否見過這個？”許淸如說著遞過一副玉佩，隻見那玉通體瑩白，上麵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鴻雁。拓卓和隻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這是……!
    “此物你從何處得來？”
    “這是家母的遺物。”
    “什麼！？你是她的……”拓卓和望著麵前眉眼彎彎的少年，這笑容，這神態，還有舉手投足間的優雅，都與那個人是那麼的相像！這世上當真有如此巧的事麼？
    拓卓和輕輕撫著手中的白玉，然後又從懷中掏出另一塊青玉，同樣是一隻大雁。與白玉上的那隻分明是一對……嗬嗬，拓卓和笑得分外淒涼，你我曾經約定雙宿雙飛，生死相許，可如今卻隻有我一人苟活於世，而現在竟然讓我遇到了你的兒子……
    許淸如看著出神的拓卓和道：“母親生前最喜歡這玉佩，時常拿在手中玩賞……”甚至在去世的時候都緊緊攥在手裏，隻可惜她至死都未能等到所愛之人，而我卻這般輕易地遇到了你，真是天意弄人……
    拓卓和盯著玉佩沉默半響才道：“原來如此，所以你才要這樣做。”
    許淸如笑容漸漸冰冷：“亞嘉王室應該為他們的愚蠢付出代價！”
    “可是你不知道你母親有多熱愛這片草原……如今你卻將戰火引到這裏！”
    “可是這草原上的族人卻背叛了她！”
    “我知道你恨，甚至比你更痛恨，可是不能為了一個人的不幸而牽連全天下的人，你母親也一定不希望看到這樣的局麵！”
    “不！今後的局麵將是天下一統，永世安寧，這樣就再不會有戰亂紛爭，不會再有萬民塗炭，也不會再有……母親這樣的悲劇……”這也是我與那個人的，曾經的……約定。
    “你是這般想的麼？”拓卓和聞言微微吃驚，自己原以為許淸如的所作所為是為了野心和私仇，誰能料到，一個十九歲的少年，能有如此驚人之想！許淸如……真不知你的存在到底是這世間的劫難，還是救贖？
    “是。”許清如點點頭，“清如雖不是亞嘉將來的掌權者，但可向前輩保證吾主必將一視同仁，恩澤天下。”他能做到吧，這是他的承諾啊……
    “不管怎樣，你既是她的兒子我便不會殺你，但是，我不阻你不代表別人不會出手，你還是好自為之吧……”拓卓和歎了口氣，“這對玉以後就由你保管吧。”
    許清如接過玉問道：“這是為何？”
    “相傳百年前有兩個對立的部族，而其中一個部族的少年與另一部族的姑娘相愛了，這當然是不被允許的，為了躲避族人問罪，兩人跋山涉水逃到了千裏之外的雁丘山。他們本以為可以就此安然久居，不想一天少年發現了一塊玉石，一半純白，一半青碧，溫潤純粹，是千年一見的奇玉。然而，這美玉也引來了兩方族人，雙方為玉大打出手，混戰之中少年被人殺死，而那姑娘也殉情而亡，說來也怪，兩人死後化身為雁，雙飛雲天，而那塊玉也自動裂開分成兩半，變成了青白兩塊玉，兩族人各持一半，就此收手，從此和平共處。為了紀念這對戀人，後人將兩塊玉刻成了一對大雁，以歌頌兩人至死不渝的愛情。”拓卓和背過身去，“這對玉便是傳說中的雁之玉，是亞嘉人眼中矢誌不渝的愛情的象征，相傳擁有雁之玉的兩人是彼此命中注定的戀人，同時也是……你母親與我的定情信物，你可以送給你的心愛之人，而這也是……你母親曾經的願望。”拓卓和仰起頭看著明晃晃的陽光，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天。
    “拓卓……”美麗的少女輕輕喚著心上人的名字。
    “嗯？”年輕的將軍微笑著回應。
    “如果……”夕陽之下，臉色紅粉若飛霞，“如果我們日後有了孩子，就把這對玉傳給他和他的愛人好不好？”
    “好啊，薇西亞。”
    好啊，薇西亞……
    薇西亞，你看到了麼？你的兒子長大了，而且變得那麼強大，然而我卻知曉他的不幸福，隻因那眉宇間濃濃的殺氣，話語中淡淡的憂傷，笑容裏隱隱的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