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章 桃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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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沿著還算平緩的山路往南,沒走多遠,後方凜厲的殺氣泛起,如芒刺在背,令眾人不敢停滯。穿過一片山林,觸目是極開闊的平地,子車旬、塗先生和徐順三人不約而同止住了腳步。
“怎麼——”容蕭喘著氣,開口想問,子車旬朝她搖了搖頭,將林伯和小穆康都放在了地上。徐順也扶賀宣靠在一棵樹上。容蕭抱住撲向自己的小穆康,屏息看向子車示意的地方。這時雨漸漸歇了,視線清楚許多,開闊地上隻見長草隨風搖擺,颯颯作響。她剛要收回目光,卻見綠地邊緣的林中,慢慢走出一隊人馬,當先一騎,鎧甲錚亮,頭上長羽銀盔,視線落在容蕭身上,嘴角立刻裂開,朗然一笑。
“我們又見麵啦,”他笑嗬嗬地,“在下羅仲尹,可還記得?”
容蕭皺眉,眼前這位羅仲尹,正是平安城裏遇到,能用自身鮮血破了狐狸結界的魏國將領。
“今日不錯,”羅仲尹手肘支撐在馬鞍上,手中馬鞭晃來晃去,目光在賀宣和容蕭身上來回,笑得愈發開心,“買一送一,賺了。”話音落時,遠方傳來似鳥鳴似笛音的輕嘯,他皺了皺眉,坐直身體,“小的們,快快擄了人走罷。那使刀的女人太棘手,兄弟們撐不住了。”身周士兵轟然應一聲是,縱馬朝著容蕭幾人馳來。
子車旬和徐順將眾人護在身後。子車旬丟下一句“我來罷”,挺身迎向離得最近的敵人,足下一點,身體在空中折轉,那馬上的騎士被他輕輕扔了出去,落在遠處一棵樹上。
羅仲尹看到這裏,身體微微前傾,“咦”了一聲。
子車旬墜地立穩,展開雙臂,上身頓時暴漲。他弓起背,張大嘴,朝著前方猛然一吸,地上的草葉頓時連根而起,盤旋呼嘯湧來。馬兒們仿佛被巨大的恐懼左右,紛紛嘶鳴著立起身體,繼而後退,許多騎士因此墜馬,又被亂蹄踩踏,或傷或退,亂成一片。
眾人驚訝之時,羅仲尹卻仰天而笑:“原來是個吃素的,無妨無妨。”笑聲中,身側一名隨從自馬背躍起,撲向子車旬,手中利器古樸,卻令子車旬變色後退。
早在平安城外與那少女一行人相遇時,容蕭便已知道這世上有些人,雖然隻是凡人,但修行很高,足以同殷乙、子車旬這樣的異類拚鬥,此刻見到這個揮舞著古樸兵器,連連逼退子車旬的男子,心裏倒並不很是吃驚,隻是擔憂。如果連子車旬都敗下來,她們這幾人中,就再也找不出能與之對抗的人。正這樣想著,另一邊的羅仲尹突然拍了拍手。
那人應聲後躍,身體如箭一般射向羅仲尹,至他頭頂時,羅仲尹舉起一隻手,手指上掛著一塊帕子。那人手中兵器在帕子上一抹,借力折身回返。
子車旬臉色更是凝重,不知何時,頭頂現出一左一右兩個棕色的物體,看上去,像是動物的角。一直淡然若素的塗先生這時終於皺了皺眉。
果然,那人手中利器揮來之時,一股凜厲的殺氣也自子車旬身上爆發。迎上對方攻擊時,子車不再後退,那人臉上也瞬間激出幾分不正常的紅暈。
“這還不錯,”羅仲尹咕嚕著,仰首看看天,“若是再讓他拖下去,卻要等到何時……”
雨停了,天色卻暗下來,四周山巒林木漸成陰影,以容蕭的目力,完全分不清方向。身前子車旬和對手交戰未停,但子車旬顯然漸漸處於劣勢,動物的形態顯露得更多。看那邊羅仲尹悠然自得的模樣,似乎交戰的雙方勝負已分。
容蕭將小穆康緊緊攏在懷裏,側首看向塗先生:“有沒有辦法——”不等她說完,一旁徐順斷然起身:“我去助子車先生——”
“若要添亂,便去。”塗先生冷冷道。
這時,羅仲尹的目光鎖住容蕭,麵上又是笑意不止,一手往側旁揮動。數名騎士立刻縱馬而出,朝這邊飛馳而來。徐順一把將賀宣推到容蕭身邊,吼道:“公子同我家大人先走!”
“阿順!”賀宣怒睜雙眼,卻被林伯拽住胳膊。
“少爺走罷!”
容蕭看看已經迎向那些騎士的徐順,再看看懷裏的小穆康,和被林伯扯著往後退走的賀宣,咬咬牙,伸手甩開背包,一手抱著穆康,一手拉住賀宣另一隻胳膊,往身後的林中退去。
……
……
天色暗了,不用多久,四下裏便會變得漆黑一片,不會有一星半點的光亮。身後隻聽得馬蹄陣陣,漸漸逼近,容蕭心裏焦急,力氣竟比往日大了許多,腳下步子極快,賀宣和林伯被她拖得踉蹌不已。不過即便如此,追兵的蹄聲始終如影隨形。這時,一隻手突然橫過來,將賀宣的手臂從她手裏奪走,她驚訝轉頭,塗先生已牽著賀宣往另一方向奔去——
“他們要抓的是你們兩人,如何還能走在一起!”
容蕭一愣之後,頭腦清明無礙,腳步不停,朝著來時的方向全力奔跑。小穆康乖乖摟著她的脖子,埋著頭,一聲也不吭。
在燈火輝煌的城市生活了十幾年的容蕭,始終沒有習慣這樣的黑暗和道路,隻是憑著一股勁,踩著時高時低的地麵,幾次失去平衡幾乎跌倒,又硬生生挺了過去。沒跑出多遠,追兵已近在咫尺,容蕭猛然刹住腳步,身體往側方一靠,歪倒在地,一匹戰馬幾乎擦著她的身體飛馳而去,卷起一陣草泥味道。
馬上騎士勒韁住馬,下一刻折轉方向朝著她再次奔行過來。
耳聽得去而複返的馬蹄聲,容蕭急急喘口氣,折身又跑,沒幾步,四下裏火光驟起。她停住,下意識地眯眼躲避突如其來的光亮,另一邊,高舉火把的騎士護衛著羅仲尹策馬踱到麵前。
“……你果然不會武,是個凡人……”羅仲尹隻手托著下巴,上下打量著容蕭,“為何那幾人甘心做你護衛?”
容蕭抿嘴不語,目光移動,找尋可能的退路。
一騎從遠處馳來,馬上騎士向羅仲尹行禮:“將軍,人丟了。”
羅仲尹揮揮手:“丟便丟了,不過一城郡守,誰要,隻管自己去拿。傳令回營。”隨即側頭看著容蕭,又道,“你不用再想,我在這裏,即便那女人趕來,也救不得你。明哲之舉,便是隨我走,否則——”他馬鞭一指,“你或是這小兒,一個不留。”說完,也不下令屬下動手來抓人,隻是靜靜等著。
容蕭往遠處看看。剛才聽羅仲尹與那報信的騎士對話,賀宣應該是逃走了。他身邊有塗先生,身體也不會有礙。殷乙和子車旬都被羅仲尹的人纏住,一時大概無法脫身……容蕭站直身體,安撫著懷裏的小穆康,擺出了順從的姿態。
“聰明人。”羅仲尹點點頭,折轉馬頭離開。
一名騎士上前,將容蕭扶上馬背,牽了韁繩走在隊伍中間,催促著馬兒小步跑地往北邊行去。
越過幾座矮山,夜已深了,羅仲尹下令紮營。
容蕭環顧四周。身下所在的位置,相對是個高地,但舉目皆是高大樹木,不易被人發現,周圍的動靜卻可以了若指掌,隨時能夠做出反應。
原以為羅仲尹隨手一指的地方,竟是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好地勢。容蕭不由得抬眼看了看不遠處大馬金刀靠臥在樹上,已經閉眼休息的羅仲尹。如果駐守順義的吳校尉及得上這羅仲尹一半,或許統領行政的賀宣應對這次保城戰便會輕鬆許多。
順義的駐防,總讓人覺得,這個城市早已經隨隨便便被皇帝和朝廷拋棄了。
“叔。”小穆康輕輕扯動她衣袖。容蕭低頭,小穆康仰了腦袋,望著空中。她抬眼,頭頂枝葉之間,輕輕柔柔落下一片葉子。
“噢,是樹——”她滯住。那不是樹葉,竟是桃花瓣。
突然,花瓣整個地翻轉扭動,“波”地一下,化作青煙散去。容蕭忙去看羅仲尹,那人仍舊閉著眼睛,姿勢也沒變一變。她暗自鬆口氣,豎指在唇上,小穆康乖巧點頭,靠在她腿上閉起了眼。
次日天色微亮,羅仲尹便整頓隊伍出發,不多時,魏軍大營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