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密林之外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2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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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地延伸得極遠,隻是漸漸綠草短了,不知不覺,隻及白狐肚腹,再往後,腳下有了人力耕種的痕跡,一條三尺寬窄的小路在綠意盎然中忽隱忽現。日影西斜時,遠遠地,幾棵水桶粗的大樹環繞,現出一座簡樸的房屋,屋頂炊煙嫋嫋,伴著聲聲犬吠雞鳴,生機昭然。
    容蕭抑製不住心底歡欣,腳步加快,胸腔滿脹得就快要崩開來。
    被孤零零丟到陌生之地,在密林中苦熬了將近半月,總算能夠見到人,那樣的踏實安全感覺,此刻再沒有別的能夠取代。
    古樸簡陋的茅屋,圍了半人高的土牆。隔著院牆還有數步,院中狗叫的凶,聽上去已撲到門邊。容蕭心驚止步,伸長了脖子往院中張望。很快,屋內有人出來,喝止了吠叫不停的看門狗,隔著院牆打招呼。
    “誰在外頭?”聲音暗啞,看樣貌,是個上了年紀的婦人。
    “你好,”容蕭退開一步,讓自己完全暴露在對方視線裏,按常理編造著出現在這裏的理由,“我——”才開口,不覺又愣住。那婦人布衣陋裙,手拄著木杖,頭上發髻雖然花白淩亂,但樣式古樸……之前白狐和圓方的服色,也是這樣,仿佛畫中才有。
    到最後,奇裝異服的闖入者,似乎竟是她自己。
    她還在發愣,老婦人卻已經開了門:“二位可是從西邊過來?”
    二位?容蕭眨眨眼,不及回應,身側突然有人越前而出,抬頭之際,斜斜射來的陽光已被高大的背影遮蔽。她張口結舌,看著前麵的身影。黑袍如夜、長發若瀑,腰間墨玉寒幽,衣袍雖然破損多處,卻掩不住一身凜然。
    她幾乎忘了白狐曾幻化成人。
    而眼前的這個人,也曾一度殺伐凜冽,如同死神臨世,叫人膽寒。
    心頭突地一跳,容蕭想也不想,手伸出,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你——”他微微側身,夕陽下,看不清他臉上神情,隻覺得那唇角隱約上挑,氣息卻是冷淡。容蕭沒出息地縮回了手,嚅囁:“你……”
    “我若要殺人,”他俯身低語,“你可攔得住?”言畢抬步,將僵立如石的容蕭留在了後頭。
    不知他說了什麼,老婦人緊張的神情放鬆下來,側過身讓他進了門。
    “小哥。”老婦人還朝著這邊招手,“快進屋吧。”而他就站在老婦人身後,微低了頭,冷睇腳邊瑟縮顫抖、不住嗚咽的兩條大狗。
    容蕭心頭又是一跳,忙不迭地抬腳進了門。
    屋內簡陋,泛著煙火氣。爐灶上方橫梁上,吊著的一些肉已被煙熏得發黑。旁邊地麵散落著少量菜果,其中有的摘撿過,放在了水盆裏。一隻花貓藏在水缸後,不停地發出嗚嗚威嚇聲。
    “公子二人也是洪福齊天,”老婦人送上了兩碗清粥,“先墊墊,一會飯就得——西邊那座老林自來古怪,人若是誤闖,便是有去無回,這方圓百裏的人家,從不敢靠近。公子二人竟能走出那林子,定是平日行善積德,有菩薩保佑。”
    容蕭一口粥喝在口裏,嗆得不停咳嗽。
    “這小哥衣飾奇特,”老婦人邊說便起身往灶台去,“想必不是本地人吧?”
    “唔?”容蕭下意識看向坐在對麵的狐狸精,後者垂眸靜坐,一副事不關己。老婦人稱他公子,卻喚她小哥,一定將她當作了隨從。“哦,那個,”她搜腸刮肚地找了個解釋,“我是公子從海那一邊買來的。”
    “嗯,”老婦人在灶台燒水做飯,“難怪言行與本土不同。不知中原飯食,小哥可還吃的習慣?”
    容蕭抬頭看看梁上的熏肉,又看看地上的蔬果,揣測著:“應該還習慣吧。”即便不習慣,也總比什麼都吃不到強,何況,她那個世界,恐怕除了人肉,什麼都能搬上桌,適應力算是很強了。
    老婦人應了一聲,隨後絮絮叨叨地說起家常,天氣、莊稼、官府的盤苛、兒子的參軍……東一句西一句,等到飯菜香氣充滿屋內,她拿著碗筷轉回了身。
    “飯好——”老婦人怔了一怔,笑起來。容蕭半個身體趴在桌上,睡得人事不省。“公子,”老婦人輕輕將碗放下,朝向容蕭對麵輕聲說話,“小哥怕是累極了,若是不嫌棄,不如在我家歇息一晚,明日再去尋親。我這便去裏屋收拾,拾掇出床榻,公子將就住下。”
    他微微抬了眼,嘴角隱約一挑,淡淡道:“全聽主人安排。”
    老婦人禮了禮,笑眯眯轉進了裏屋。
    老婦人身影剛消失在裏屋垂落的門簾下,他擱下手裏的粥碗,視線移到熟睡的容蕭身上,眼底冷漠,黑沉沉不見邊際,目中嘴角,再無一絲一毫笑意。水缸邊花貓不知怎麼驚了,慘叫一聲衝出門,撞翻了門邊小凳,哐當一聲響。容蕭嘴裏咕嚕幾句,仍是沒醒,皺了眉頭翻身,摔到地上之前,一隻手臂將她攬住。
    靜謐中,他垂眸看著自己攬住容蕭摔倒身體的手臂,麵上無波,眉宇卻微蹙,一時呆住。裏屋腳步聲朝外走來,他眉宇一展,收手回座。
    被舍棄的容蕭啪嗒摔在地上,哎喲著睜開眼。對麵狐狸精好生端坐,手上粥碗湊在唇邊,一口一口喝著。老婦人掀簾急急走出,來攙她:“喲,看摔著了。”
    “我沒事。”容蕭臉紅,連連擺手,自己爬了起來。
    “床我拾掇好了,小哥若是困,吃些東西便去歇息。”老婦人將飯菜端上桌,“屋後有自家打的水井,稍後煩請小哥擔水,熬了熱水,替你家公子解乏。”
    “咦?”容蕭從飯碗裏抬頭,被老婦人慈祥懇摯的笑閃花了眼,木木點頭,“哦。”
    食物雖不豐盛,卻是這段日子以來第一頓真正稱得上飯的,容蕭差點連桌子一起啃了。老婦人始終笑眯眯看著她,滿懷欣慰。到後來,容蕭實在不好意思,才訕訕停筷。對麵狐狸精始終吃得極文雅,舉手投足都是高貴。
    飯後到井邊擔水,容蕭第一次認識到,變作男兒身的好處,那樣的一桶水,往常要提起必定十分困難,現在卻輕鬆許多。不過擔了幾次,屋內水缸漸滿時,她突然又被另一個認知擊打得鬥誌全無:為什麼她就這麼像個小廝?
    洗漱後回房,隔壁的老婦人顯然早已睡下,為客人準備的油燈仍然亮著,屋內卻不見狐狸的身影,容蕭吃驚,繼而害怕,跳起來就要往老婦人房中衝,轉身之際卻看見床上被窩裏有處隆起,輕手輕腳掀開一看,白狐蜷縮了身體,腦袋藏在長尾之下,呼吸有些不穩。
    在床邊呆了半晌,容蕭歎氣,脫去外衣鑽進被子,白狐立刻擠過來,倚在她臂彎裏,頭靠著腰,過了一會後,漸漸能睡得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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