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店三名雇員在提前下班的欣喜和門外仿佛從天而降的烏壓壓一群高級車的衝擊感中，推了自己的小機車誠惶誠恐穿過寥寥無幾的縫隙走掉了。容蕭望著三個人的背影，突然間好羨慕，長籲短歎地一步一動將店門慢慢關上。轉身回到店裏，蛋糕店老板娘仍舊一副噴火龍的造型，霸占了店裏最舒服的單人沙發。
    “還在？”看容蕭回來，老板娘歪歪下巴問。
    “嗯。”容蕭點頭，抬了塊冰激淋蛋糕往嘴裏塞。剛才回來，心急火燎地灌下一杯冰水，這時肚子反而覺得餓了。吃了幾口，抬頭看，卻看到老媽的表情突然間頹喪落寞起來，盯著她的眼神，好像在看著她五歲時打碎的那件老媽寶貝得要死的絕版高檔瓷花瓶。
    “容蕭。”
    容蕭一個激靈，連忙放下手裏的蛋糕，拖了個小板凳坐在老媽對麵：“媽，你不用跟我解釋什麼，無論如何，我隻知道你是我媽就夠了。”
    “真的？”容蕭媽看著容蕭，眼中有感動。
    “真……假的——哎喲！”容蕭捂了頭，“騙人的是你，幹嘛又打我？”
    “我騙你什麼了？”容蕭媽拿過蛋糕，慢條斯理地吃。
    “還不承認？”容蕭扳指頭一個個數，“你那身手，拿槍的姿勢，會是個普通中年婦女嗎——哎喲！好痛……還有，你騙我我爸早死了，哪裏死了？明明活得好好的！”
    容蕭媽放下了蛋糕，抬眼看容蕭：“活在哪裏？”
    “不就是那個蕭至和嗎？”容蕭撇撇嘴，“我沒考上好大學，不代表我真的是個笨蛋。他看你的眼神，你看他的眼神……你們一個姓容，一個姓蕭，就給我起個名字叫容蕭；一個名字叫至和，一個名字叫羲，公司就起名叫羲和——真是會省事，還好不是一個姓秦一個姓付，否則的話，我不是一輩子要被人叫情婦了？”
    容蕭媽噗嗤一聲笑，看著容蕭的眼神，幾分憐愛，幾分傷感。她推開蛋糕，招了招手：“過來讓媽抱抱。”
    “要打溫情牌嗎？我不會原諒的。”容蕭說著，人卻倚了過去，鑽進老媽懷裏。
    “女兒，今天嚇壞了吧？”容蕭媽將女兒抱在懷裏，輕輕拍著後背，“是我去晚了，對不起——”
    容蕭鼻子一酸，突然覺得全身都在痛，眼淚撲簌簌就下來了，倚在老媽懷裏盡情宣泄憋在心裏的恐懼不安。容蕭媽抱著女兒輕輕晃動，眼底聚起越來越濃的傷感和失而複得的釋然……
    “還有——”在女兒的情緒穩定下來後，容蕭媽慢慢開口，幾分猶豫和幾分決絕複雜交融在一起的矛盾中，聲音在微微顫抖，吐出兩個字之後，又莫名停下。
    容蕭久久等不到她後麵的話，抬起了頭：“媽？”
    “嗯？”容蕭媽仿佛自沉思中驚醒，掩去眉目間的異樣，倉促一笑，“哦，沒什麼，今天你太累，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說，好嗎？”說著，重又將容蕭擁入懷裏，輕輕拍著，隻是，在容蕭看不見的地方，那種傷感和不舍，又回到了她的眼中。
    而容蕭，乖乖倚在老媽懷裏，卻也在老媽看不見的地方，顯露出了濃濃的憂慮和不安。
    ……
    ……
    月涼如水，夜風輕輕揚動窗簾，幾分淒清，幾分詭異，容蕭死死盯著電影海報上騷首弄姿的肥貓，連呼吸都沒敢太用力。她睡不著——也許是不敢睡，因為隻要一合眼，小保安一身的鮮血和廊柱後露出的那動也不動的腿就會爭先恐後地往她眼前冒出來。
    床頭小鬧鍾上的指針已經指著淩晨一點，容蕭再看一眼隨風舞動的窗簾，終於抱了枕頭下床走出臥室，推開走廊對麵的門。
    房中，容蕭媽也沒睡，靠在床頭，手中拿著什麼在看，見容蕭進門，笑著拍了拍自己身邊：“睡不著？過來吧。”
    容蕭將枕頭放在床上枕頭旁，鑽進被窩，歪頭去看老媽手裏的東西。
    “瞧，”容蕭媽微笑，揚起手中的照片，“你小時候多可愛。你六歲的時候，我帶你去公園，老外都跟你打招呼，說，好漂亮的小姑娘呀——可替我爭臉了。”
    “我沒印象。”容蕭看著照片上那笑得燦爛無比的小女孩。
    “小時候的事情，有幾件你是有印象的？”容蕭媽在被窩裏踢了她一腳，“小沒良心。”
    “有啊，好多有印象的，”容蕭掰著指頭，“你掀我被子搜走我小說、把我的最喜歡的裙子拿去送人、用我的積木墊了沙發腳、帶我去滑冰害我摔斷腿……多了。”
    “果然沒良心，”容蕭媽又踢了一腳，“隻記得這些嗎？”
    容蕭哈哈笑著，躲避老媽並不用力的“懲罰”，笑鬧一氣之後，歪頭靠在了老媽肩上：“……媽，我說的是真的，無論如何，你是我老媽，就夠了。”
    容蕭媽用手輕輕梳理著容蕭的頭發，寵溺親親她額頭，正要說什麼，臉色突然間變了。
    “媽？”
    “噓——”容蕭媽做了個阻止的手勢，起身輕輕躍下床，一瞬間，白天那個如同出鞘寶劍般銳利而溢滿殺氣的女人回歸。容蕭硬生生吞下了衝到嘴邊的疑問，屏住呼吸，看著老媽像一隻準備出擊的豹一樣，慢慢出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