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晚上，隻有掛急診。醫生看了也沒說什麼，直接叫去拍片，於是兩人又來到數字X線造影室。等了十來分鍾，輪到紀遠思。
     在紀遠思進去拍片的這段空檔裏，商蘇衡輕輕吐了口氣，她已經知道所謂醫院就是醫生看病的地方，不過今夜是她第一次來。紀遠思傷的是右手指，確實多有不便，因此掛號繳費都是她去辦的，她也不許紀遠思跟。
     前前後後跑來跑去磨人不算什麼，空氣裏彌漫的刺鼻怪味也能忍受，就是從一些房間裏發出的痛苦呻*吟她也可能以假裝沒聽見，但是那些走來走去穿白袍的人手裏捧的古怪器具，特別是那些細細長長的針具，還是會讓她頭皮發緊。
     紀遠思拿著張黑灰色的膠片走過來：“好了，蘇衡，我們走吧。”
     “噢，好。”商蘇衡一震，站起身。
     紀遠思看了她一眼，發現她力持平靜麵容之下的緊繃，隨即想起剛才進來的那個一身是血的車禍傷員。
     “對不起。”
     “嗯？”商蘇衡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什麼？”
     “我不該叫你陪我上醫院的，其實我的手根本沒什麼，上不上醫院沒差的。”紀遠思甩甩手中的膠片。他不該讓她陪他上醫院，害她遇上這種讓人不舒服的場麵。
     商蘇衡聽了半句，注意力便被他手中的膠片引走，她伸出手：“我看看。”
     紀遠思將手中的片子遞給她，又補充了句：“什麼事都沒有，好好的。”
     商蘇衡沒留心他說什麼，她小心地接過片子，幾乎是敬畏地看著這個黑灰色半透明的似軟似硬的東西。
     膠片上麵有兩張手掌骨圖像，一個是正位一個半側位。
     不可思議！
     商蘇衡忍不住抓起紀遠思看似完好的手掌與膠片左右比對，又翻來複去的仔細檢查了一番。他的手掌上一點傷口都沒有，那這張骨頭圖是怎麼弄出來的？
     看她這副樣子，紀遠思是七分欣喜，三分失笑，“我說了什麼問題都沒有，真的，你看，這裏有診斷說明。”
     商蘇衡喃喃：“什麼問題都沒有……”
     “是，沒骨折、骨裂，都沒有。”
     “都沒有？你怎麼知道，你看得出來？”
     “我哪看得來，診斷書上說的。”
     “噢——”商蘇衡大失所望地歎了一聲，又拿起膠片認真研究。
     “走了。”
     “喔，好。”
     商蘇衡虛應了聲，跟著往前走，差點撞上一個過路的護士。紀遠思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商蘇衡還是沒在意，紀遠思略猶豫了一會，左手搭上了她肩膀，擁著她往前走。
     紀遠思做好了準備。
     準備好了商蘇衡甩開他。
     商蘇衡確實有反應——
     她抓過他的右手又對著膠片左比右比。
     紀遠思直想歎氣，她這麼關心他的傷他很高興是沒錯啦，但他怎麼覺得自己更像是醫學院解剖課的標本？再看看自己搭在她肩膀上的胳膊……他很想緊緊手讓商蘇衡注意到他這一動作，但是……最終，他隻是無聲地歎了口氣，護著她一路返回門診部。
     回到急診室，醫生接過片子看了兩眼之後，給出與診斷單相同的結論，隨後開了幾支消腫化瘀的藥膏與氣霧劑，就算完事。
     紀遠思倒不覺得什麼，起身準備離開，反是商蘇衡對這名醫生不望聞問切，連話都沒兩句的輕乎態度頗有些不滿意。
     “這樣就行了？他的手還腫著呢！”
     醫生瞟了她一眼，覺得她有點小題大作，嘴裏則淡淡地解釋了兩句：“回家去用冰塊敷一敷，24小時之後換熱敷。瘀血會散得快些。”
     “噢，”商蘇衡點點頭，繼續等下文。
     醫生不得已，又補充了句：“回去觀察兩天，如果有不對再來看。對了，有空邊上多按摩按摩，也可以幫助化瘀。”
     “謝謝啊。”紀遠思插進來，拉著商蘇衡向外走，“好了好了，我們去拿藥，還有其他更嚴重的病人等著看呢。”他指了指正好在門口停下來的一副擔架。
     順著被推開的門，商蘇衡瞟了一眼，隨即迅速轉開視線，門外擔架上有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血漬。
     紀遠思懊惱地皺了皺眉，他本意隻是轉移目標，沒想到竟然好死不死的又是那個車禍病員。他側過身子，擋住往擔架方向的視線，手再次搭上商蘇衡的肩，帶著她迅速由另一側向門外走去。
     這一回，商蘇衡注意到他勾在她肩上的那隻臂膀。但她也隻是瞄了兩眼，再沒別的。可惜紀遠思一門心思放在幫她擋住那些會讓人消化不良的畫麵，沒看到這一幕，因此，在帶著商蘇衡遠離急診室之後便萬分惋惜地、戀戀不舍地放開了手。
     商蘇衡也覺得有點可惜。在這一刻，她突然領會到這個她到現在為止還一直看不太慣，覺得開放得過分的社會的好處了，她喜歡紀遠思像那樣擁著她，喜歡這種即便在大庭廣眾之下也可以相互擁抱甚至是親吻的環境。
     笨！紀遠思是個不會把握機會的笨蛋！她懊惱地想，她又沒讓他放手，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