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過了多久，商蘇衡忽然慢悠悠地開口：“朕以前縱然怒他，怨他，卻從未像今日。”
     尚思悄悄抬起頭，發現商蘇衡並未睜眼，知道她隻是心裏憋得難受，想要傾吐，並不需要有人回應，她最好聽過便忘了，於是再次低下頭。
     商蘇衡繼續：“方才，他將貢賦、武選等事都交待了，已是存下了舍身之意，”說到這裏她扯扯嘴角，勾起道虛弱的笑意，“既已舍身，自然不在乎朕如何待他，朕打他、罵他，不過是令朕更難堪而已。”
     “他一心為國，如此良臣，論理朕不能殺亦該殺他，可若不殺他，今後便還要日日麵對，每一刻都將是在撕扯朕的心！叫朕如何忍受？如何忍受？”
     “朕累極！朕已經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
     尚思再聽不下去，撲通跪倒，哭道：“陛下，求您放手吧，放手吧，別再這般折磨自己。陛下，陛下！”
     商蘇衡慢慢張開眼，木然地看著下首連連叩頭哭得涕淚橫流的尚思。
     “紀大人實在不值得陛下為他如此，不值啊！”
     不值麼？她不知道。她隻知道她執著了這麼多年，已經沒有辦法放手了。
     她閉了閉眼，搖了搖頭：“朕，不能。”
     尚思衝口而出：“陛下，您與紀大人不會有結果的。先皇她——”
     母親？商蘇衡一震，急追道：“先皇怎樣？”
     尚思一時衝動提到先帝，待見了商蘇衡神色，大是後悔，含含糊糊地搪塞：“沒，沒什麼。”
     見尚思如此，商蘇衡更是疑心大起，若非母親曾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臉色一變，怒喝：“說！先皇究竟怎樣？不許瞞朕！”
     尚思囁嚅道：“先皇……先皇……曾給紀大人……一份密旨……”
     密旨？什麼意思？
     她再追問：“什麼密旨？”
     尚思閃躲著商蘇衡的眼睛，不住搖頭：“奴婢不知……”
     商蘇衡記起母親臨終前曾傳喚過紀遠思，而那時正是尚思伺候的，她怎會不知？突然，她臉一白，難道說……
     為什麼？為什麼？母親為何要這麼做？她騰地站起來，向外衝去。
     尚思連忙爬起來，追出門，就看見商蘇衡發瘋似地往昭明殿方向跑去，原本守在殿內的宮娥內侍也慌裏慌張地小跑著跟在後麵，她亦飛快地追下去。
     商蘇衡跑了一陣，氣短力竭，慢下來，眾內侍很快追上，圍上前：“陛下？”
     她自覺失態，又添羞怒，向眾人斥道：“不許再跟，滾！”
     眾人倉皇退下。
     商蘇衡沒有再繼續跑下去，慢慢走了幾步，停在一株梧桐木下，再看向遠處重簷疊嶂的屋宇，心灰意懶。
     母親已經去了，她向何處去追？那道密旨為何，她亦猜到八九分。紀遠思沒有拿出那道密旨，算是為她皇家保留了幾分麵子罷？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低低笑將起來，越笑越大聲，最後轉為縱聲大笑。
     他用了一種更狠更絕的方式將她的情，她的心，她的尊嚴撚成碎片。
     紀遠思！
     噗！一口血自她嘴裏噴出，人也跟著軟倒在梧桐樹下。
     遠遠躲在後麵的眾宮侍見了，慌忙湧上來，尚思跑在最前麵。
     “陛下，陛下！”
     “快快，傳太醫，傳太醫！”
     商蘇衡沒看見這張皇混亂的一幕，她又看見了那個什麼也沒做便獲得紀遠思全心關注的另一個叫商蘇衡女子。
     “怎麼又是你？莫非你是來看朕笑話的？”
     女子不應。
     “你好……好好，待朕看看你究竟有何不同！”
     她傾身上前一把抓上女子肩膀，傾刻，透體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