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海棠漫天(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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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立在簷下,溫潤的空氣將冰冷的城市都化在了雨裏,望著眼前妖嬈似火的海棠,在雨裏飄零散落,生命果真都這般的敏感脆弱嗬,她盈盈淺笑。
    從前的從前,也似乎有人說過同樣的話呢。
    花依舊,人空瘦,在她的記憶裏,年少輕狂,總有一個影子,單薄脆弱,似乎一陣風就會將它吹散。
    都說天意隨人願。
    可偏偏,她再想不起來那張記憶中的臉。
    有殘破的花瓣隨風而落,她伸出手,那花瓣就落到她手中,靜靜地躺著,她的思緒瞬間飄飛。
    當年轉學來到這座小城,是因為父親的工作調動。
    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微風輕拂,柳絮紛飛,海棠熱烈地開放著,紅豔豔的仿佛會就這樣地燃燒起來,她漫步在這片繁華美景中,靜靜享受著這份難得的美好。
    可惜天公不作美,偏偏就在這時,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她慌張地跑著,在散亂的人群中無助的躲閃,像失了方向的羔羊,無措的恐慌而悲傷。
    她是怕雨的,陰森森的天像怪獸,仿佛隨時就會張開大口將她吞落一般。
    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撞到他的懷裏,她頓時不知所措,連恐懼都忘了,直到他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驚喜,林淺淺,真的是你?
    她一怔,抬頭看到他熟悉的臉龐,錯愕地瞪大了眼,似乎是很滿意她的反應,他勾起嘴角,笑的溫柔,你還是沒有變。
    她眉開眼笑,踮起腳來捏他的臉,嗬嗬,他長高了不少呢。
    他是小時候鄰家的小男孩,總是喜歡跟在她身後,用稚嫩的聲音脆生生地叫她淺淺姐姐。
    後來她搬家了,從此再沒有見過他,沒想到再見麵時,已隔了七個年頭,他也長大了,比她還高了。
    她開口,聲音生澀,喊他的名字,安辰……然後笑,笑得爛漫,他卻愣住了。
    她竟還記得他的名字,她還能叫出他的名字。這麼久,原來不止是他,原來,她也沒有忘了他呢。
    他彎起眼,笑容溫柔而幹淨,像一道陽光,綻放在陰翳的雨天。
    至今還記得,那樣一個美好的笑容,在一個雨天,抹去她心中所有的恐懼。
    像一簇小小的火苗,不經意間在她心裏綻放一朵炫麗的煙花。
    隻是,
    現在想來,她寧願沒有相遇。
    這樣,也沒有後來那刻骨銘心的愛,那撕心裂肺的痛。
    三
    她大他兩歲,卻因身體不好,跟他同級。
    世上總有這樣巧的事,一不小心就會發生,有人說,這就是緣份。
    她來到新學校的時候,是他來迎接的,那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衣,鬆鬆的黑色裝飾領帶,站在操場的草坪中,像濕潤的季節裏一縷幹爽的春風。
    她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白色穿得如此好看,那一瞬,她的心髒忽的就停跳了半拍。
    將她帶到班裏,站在講台上,他衝她幹淨地笑著,說歡迎你,林淺淺同學。他的語氣中帶了一絲俏皮,她有些愣了,不知作何反映。
    老師在一旁提醒她,讓她先做個自我介紹,她狠狠一怔,心裏的自卑油然而生,將她剛剛明媚起來的心再次墮落成灰色。
    她就那麼呆呆地站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頭漸漸地越埋越低。許久,台下的同學開始有些嘩然,有膽大的同學開始不耐煩,低聲地埋怨著。她慌了,臉漲得通紅,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
    他突然開口,溫柔地笑道,淺淺她還不太適應,以後還得靠大家多多指教。然後拉起她的手,直接將她帶到了座位上,在她旁邊坐下。
    班上的騷動更大了,有男同學甚至吹起了口哨。他假裝沒聽見,轉頭對她說,沒關係,很快就會適應了。
    她無力地笑了,伸手揉了揉他柔軟的頭發,溫柔得像個姐姐。
    從小到大,她總是人群中最安靜的孩子,喜歡呆在角落裏,從不與人說話,漸漸地也再沒有人願意同她說話,是啊,誰又願意同一個啞巴說話?
    人們都說她太高傲,因為她不隻成績好,還太漂亮。說這話時,他們的語氣總是酸酸的,沒有人喜歡她,就像沒有人會去欣賞一枝孤單的海棠一樣。
    可是,隻有他知道,她不是因為驕傲,也不是不願與人說話,是她不能說,張口隻能發出一些支離破碎的音。
    於是,縱使她再優秀,也是自卑,也得不到別人真正的關心。
    那樣慘白的生命,直到有他的出現,平添了一抹絢爛的彩色。
    三歲,幼小的他就發誓要一輩子保護她;
    五歲,他打了人生中的第一場架,因為三個男孩子說了她的壞話;
    七歲,他知道她怕雨,不顧摔得滿身泥濘,也要把傘送到她的學校;
    九歲,她的父母吵架,她被當成出氣筒,於是他替她挨了一個飛來的酒瓶;
    十一歲,她要走了,明明眼淚已經溢出了,他卻依舊強笑著要她加油;
    比起弟弟,他更像個哥哥,他對她的好,讓她第一次體會到被人保護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被他捧在手心裏,讓她感覺不再寂寞,他,甚至比他的父母還要……愛她呢……
    四
    接下來的日子,因為有他,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難過。
    因為有他,她也漸漸走出了陰影,雖然還是不能開口說話,但是卻開朗多了。
    他對她說,淺淺,你應該多笑笑,你笑起來很好看。於是她就笑,像春天中開放搖曳的海棠花,生機勃勃。
    平日裏他清冷孤傲,卻單單對她不同,她開始有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感,畢竟全班的同學中,他隻待她好。
    開始,她隻道是親人,他是她的親人,親弟弟,卻不知他在她心中的分量,早已超出了這樣的範圍。
    風平浪靜的幾個月很快過去了,她也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有他在身邊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他意外的沒有來學校,她隱隱地感到不安,望著身旁空蕩蕩的座位,她的心,也是空蕩蕩的。
    恍恍惚惚中,一上午就這麼過去了。
    下午,他來了,除了臉色比平日蒼白點,其他的並沒有什麼不同,他甚至還開玩笑的,問她想他沒?她臉微微一紅,輕輕拍打他,然後轉過身去不再理睬,卻沒看到他一瞬間痛苦的表情。
    生活再次平靜了,她以為這樣的幸福會一直持續下去,可是幾個星期後,他再次請假,到了第二天才出現。
    她擔心他,他隻是笑了笑,意思說他沒事。她想問他為什麼請假,但直覺告訴她不要去問,平時有事他會告訴她,她不想讓他為難。
    她像往常一樣撫上他柔軟的發,卻被他微微側頭避開,動作很小,卻讓她心裏狠狠地一顫。
    失魂般的收回手,她側過頭,翻開書埋下了頭。
    朝著不同的方向,瞬間,他們間的距離就遠了。
    自從那天後,他越來越頻繁的請假,有時甚至幾天都不來學校。
    傳言很多,有人說他的父母離異了,於是他自暴自棄,每天夜不歸宿;也有人說他與社會上的小混混扯上了關係;更有人說曾經在那種地方看到他,那時他手裏還攬著一位妖嬈魅人的煙花女子。
    不過,不管別人怎麼說,她總是當作沒聽見,她在等他,等他給她一個解釋,她相信他會給她一個解釋。
    每次回來,他的臉色都會蒼白一點,精神越來越差,總是靠在窗邊曬太陽,話也越來越少,偶爾看到她擔心的眼神,他總會笑,說不用擔心,隻是最近總是失眠。
    說這話時,他笑得無力而慘白,陽光灑在他的臉龐上,蒼白的幾乎透明。
    隱隱的,她感到事情的不妙,卻沒有問出口。他們之間,不知何時開始漸行漸遠。
    甚至,一日,她不過是輕輕碰了他的手,他卻觸電般的收回。她愣在那裏,不知所措。上課時,她不經意瞟到,窗外的海棠,不知何時落了。
    五
    雖然他不再待似從前那般好,但日子得也一天一天的過,當她還幻想與他回到從前那種生活時,一個消息在班上炸開了鍋。
    她呆呆地坐在那兒,耳邊的聲音漸漸地遠了,心,一下一下跳動著,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安辰他,有了女朋友。
    班上八卦的同學說,他的女朋友很漂亮,成績好,家世也很好,最重要的是——
    聽說安辰他的女朋友口才很好,在市辯論賽中獨占鼇頭呢。他們說這話時,總是用眼睛瞟向她,那種眼神,讓她坐如針墊。
    再遇上安辰時,她慌忙的低過頭,想從他身邊快些穿過,腳下卻一個不穩,直直向前栽去。當她以為自己就要這樣當眾出醜時,一雙手飛快扶助了她的肩。
    抬頭對上他清澈的眸,她張了張嘴想叫他的名字,他卻突然轉身,與她,擦肩而過。
    那份冷漠,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仿佛他對她的好,隻存在於夢中,夢醒了,就隻剩刺骨的涼。
    天,淅瀝瀝的飄起了雨,她沒有躲,恐懼又有何意義。
    他的身影消失在雨中,留她一個人在身後,像地上殘敗的海棠,任人踐踏。
    天空,瞬間就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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