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老遠就聽到那家夥在念念有詞，我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念叨什麼呢？”
    他抬起頭，那張似乎永遠不會改變的孩子般的臉哀怨的抬起來，“亮，我覺得中文真的好難哦。”
    “誰叫你一來就要學本身就更麻煩的詩詞，活該。”我毫不客氣的吐槽。
    “可是我一直很喜歡這首《蒹葭》嘛…………”他的聲音低下去。
    我搖了搖頭，不再理他，垂眸用淡黃的筆勾出第二天要考的內容。
    我一直都喜歡金黃，其實所有人都知道為什麼，偏偏他被問及時一臉懵懂。
    耳邊聽得他很是艱難的念，“溯遊從之…………道…………道阻又長…………”
    “什麼道阻又長，是道阻且長。”我打斷他。
    他很鬱悶地從頭開始念。
    我默然地又抽出一本來。
    在與他初次結識的時候，我從未想過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局麵，就像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喜歡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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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見麵，是在棋會所。那一天陽光明媚，他推開會所的門走入，耀眼的金黃瞬間照亮了我可以選擇的陰暗角落。
    他讓我慘敗，然後是長達十五年的互相追逐。
    那是第一次，讓陽光進駐。
    似乎是理所當然的就熟悉了了解了互相愛上了，在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於幼師賽上打敗我後，我們回到一起租的公寓，看了一部片子，然後做愛。都是第一次，慘烈但是瘋狂。
    他被我按在鋪了地毯的電視機前，我們的身後，被霧氣蒸騰的櫻花絢爛地飄落。
    然後就半公開了關係。至少，何穀伊角都知道。緒方那老狐狸抽了一根煙笑得高深莫測。
    回憶到此結束，因為聽到那家夥終於艱難地讀完了一遍。
    我受好東西走到正低著頭的他身邊，揉了揉他的頭發，想像那柔軟的手感，讓有些陰霾的心底重新明亮起來。
    “走吧，我們回家。”
    晚飯永遠都是我在弄，他曾經嚐試過要幫忙，其後果是我再不敢讓他進廚房。
    把最後一道菜擺上桌，招呼他吃飯。
    記得第一次和他吃飯，他跑過來正襟危坐，我一舉起筷子，就隻見筷影在眼前“刷刷刷”閃過，定睛一看，幾乎每道菜都隻剩了一半。
    而現在，我已經習慣了。習慣到若是改變，會覺得心底空落，疼痛蔓延一如經年。
    吃過後我洗完碗走進房間，但見那家夥正趴在書桌前流口水。
    默ing………………
    我麵無表情地將桌邊鬧鍾的開關撥到“ON”，一瞬間鈴聲大作，繞是我早有準備，也忍不住捂了耳朵。
    他直接蹦了起來，正好蹦到了床上。
    我伸手關了鬧鍾，走到棋盤邊坐下，抬頭瞟向他。
    “過來，我們來複盤。”
    到現在，我和他的起居裏，任然是我贏得較多，他在不甘心之餘，特別喜歡排我輸的幾局。而這些局中，又數兩年前那局為最。
    那是我和他本因坊爭奪戰中的第七場，他勝，半目之差。
    但在收官之前，我甚至還勝著他三目。
    他一次又一次地排，每一次都瞪大眼睛指出我的失誤，同時想著更好的一步，樂此不疲。
    其實幾句都是一樣，過程也是——從某些方麵來說。
    “你這是什麼爛招？羊入虎口的是都幹的出來？！”
    “你沒見到這邊又活出了十目嗎？？”
    “等於沒活，我來這手‘靠’！”
    “長！”
    “十五開拆！”
    “飛！”
    “你有病麼？？這兒都是我的地盤！！”
    “引軍入甕你不懂麼？？如果你接著的話，我反手就可以斷你大龍了！”
    “胡說八道，這兒斷的話，你就沒退路了！！”
    “……&×（……&×￥……￥%”
    “￥%&（）&……￥%￥&×（”
    最後通常是摔門而去，我慢條斯理洗完澡出來，他已經在另一個廁所搞定一切縮到被子裏睡的巨香了。
    我掀開被子上床，熄了床頭燈，在黑暗中閉上眼睛。
    晚安，笨蛋。
    第二天起身，看到他站在窗戶邊發呆，我走過去，很想抱抱他，但我沒有。
    “今天不去棋院嗎？？”
    他垂眼搖頭。
    於是我一個人出門。
    每天都差不多，與不同的人下棋，檢討，偶爾參加一些比賽，然後輕鬆拿下冠軍。
    院長大概會笑得合不攏嘴……但我隻覺得空虛。
    因為他沒有參加的關係吧。
    這一年來，他沒有參加任何的比賽，徒留我一人在人群中走過，接受那些或崇拜或嫉妒或憐憫的目光。
    普通人應該會覺得很好，但我常常會感到惡心。
    憐憫？我想我從不需要這樣的東西。
    “小亮！”
    我停下腳步側過身，匆匆跑來的是蘆原先生。他欲言又止，終說，“這麼早就結束了？”
    今天的對手是一個五段，實力也不錯，但我用狂轟濫炸的方法讓他很快認輸。
    是在，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可以跟我下到中盤。
    父親逝世之前告訴我，高者寂寞，耐得住寂寞才能站得更高，越高越寂寞。
    高處不勝寒，幸好，我還有他。
    我淡淡地笑，“恩。”
    “接下來，去棋會所嗎？”
    “不。”我微微頷首，“我想早點回家。”
    今天給他做什麼好呢？意大利炒麵好了…………
    “小亮，你…………不在意了嗎？”他吞吞吐吐地說。
    呼吸一滯的同時，我斂了笑容，“蘆原先生，您覺得可能嗎？”
    他歎了一口氣，“小亮，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人總要向前看。”
    “向前看？”我搖了搖頭。
    “蘆原先生，如果進藤光不在了，我能做的就這麼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