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壯哉劍雄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1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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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廳中八人俱都看得心弦震動,目眩神迷,彷佛都已呆了,方逸酒意全消,滿頭冷汗,涔
    涔而落,深幸自己方才沒有死在這老人手裏,展夢白駭然忖道:“好狠的劍法,好狠的心
    腸。”這宮錦弼舉手之間,殺了兩條人命,此刻仍自猶坐地上,長劍又複回到方才的姿勢,
    竟似什麼事都未發生過一樣。
    大廳中死一般靜寂了片刻,剩下的六個童子,又複舞起劍來,但劍勢卻已還不及方才有
    力。
    “粉侯”花飛雙掌緊握劍柄,目光殺氣騰騰,腳步卻漸漸向後移動,竟移向了宮伶伶身
    側。
    宮伶伶早已駭得呆了,她不敢去看鮮血身,緊緊閉起了眼睛,那知花飛突地拋去長劍,
    一掌自下而上,將她托了起來,拚盡全力,向外一送,將官伶伶瘦小伶仃的身軀,向宮錦弼
    直擲過去。
    他左手匕首亦同時擲出,一縷尖風,與宮伶伶同時飛到宮錦弼麵前,展夢白心頭大駭。
    隻見宮伶伶更是滿麵驚恐,但卻仍咬緊嘴唇,拚死不肯出聲,展夢白又驚又怕,暗罵
    道:“姓宮的想地都是這般牛脾氣,快開口呀……”心念尚未轉完,宮錦弼已冷笑著一劍製
    出,震開匕首,劍光閃處,一劍刺入了他世上唯一的親人孫女瘦弱、柔軟的胸膛裏。
    利劍穿胸,便是鐵打的漢子也禁受不起,何況宮伶伶這樣一個伶仃瘦弱的小女孩子,忍
    不住脫口慘呼了一聲!
    呼聲入耳,宮錦弼麵色慘變,厲呼聲:“伶伶!”
    一把將伶伶拖入懷裏,隨手扯下一把頭發,塞入了伶伶的傷口,顫聲道:“伶伶,是……
    是……你麼?”
    宮伶伶麵色知死,微微地張開一線眼睛,顫聲道:“爺爺,我……沒有出聲,你……
    老人家不……不要打我……”
    宮錦弼鮮血上衝,心如刀絞,道:“伶……伶……爺爺……不……”摸著他孫女的身,
    心裏突然想起了自己一生中所傷的人命,老淚縱橫,自瞎了的眼睛裏絲絲沁出。
    展夢白又驚、又駭、又悲、又怒,亦是熱淚盈眶,隻恨自己眼睜睜看著這一幕人間至悲
    至慘之事在麵前發生,自己卻不能動彈,不能言語,絲毫不能為力,一時間他恨得心頭直要
    滴出血來。
    滿廳之人,一個個俱是驚駭欲絕,花飛遠遠站在一邊,厲聲擰笑道:“一樣麼?瞎了眼
    睛跟不瞎可是一樣麼?”
    他雖然容貌俊美,卻是心如蛇蠍,展夢白隻恨不得一下將他撕成兩半,宮錦弼厲吼一
    聲,長身而起,大罵道:“畜牲……”
    花飛擰笑叱道:“莫動,我廳裏已伏下二十名劍手,五十張強弓硬弩,你一動便無命
    了!”
    他雖是虛言恫嚇,但宮錦弼卻是看它不見,長劍一展,便要撲上前去,突然想到自己懷
    裏的孫女,展動長劍,厲聲大罵道:“畜牲,狼豺,我……我與你有何仇恨……”隻恨得須
    發皆張,勢如瘋狂,但為了他孫女,卻不敢撲上前去和花飛拚命。
    花飛厲聲笑道:“仇恨!有何仇恨?老匹夫,你可記得十六年前死在你父子兩人劍下的
    花平夫婦,以及那小小的女孩子麼,告訴你,我便是花平之子,那女孩子就是我姐姐,我為
    了要報此仇,受盡千辛萬苦,好容易尋著了你,蒼天有眼,終教我親眼看到你的報應!”
    聲音慘厲,直非人語,宮錦弼麵色更是慘變,花飛狂笑道:“你一生心腸如鐵,劍下從
    無活口,我倒問你,殺人的味道怎樣?今日你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孫女,心裏又覺得有何滋
    味?”
    宮錦弼慘嘶道:“誰說我殺死她?誰說她死了……”手掌一探,突覺他孫女手掌已是一
    片冰涼,身子一震,有如突地被巨雷轟頂一般,震得木立當地,不言不語,麵上也變的毫無
    表情。
    隻見他緩緩將他孫女放到地上,又緩緩站了起來,大廳中忽然又變得有如墳墓一般死
    寂……
    無人動彈,無人出聲,甚至連呼吸之聲都已寂絕,千數盞宮燈的燈光,彷佛都照在這個
    白發蒼蒼的老人身上!
    沉沉的殺機,黯然重臨,風穿堂戶,燈火搖曳……
    ※※※
    站在宮錦弼最近處的一個錦衣童子,實在忍不住這種煎熬,方自輕輕一移腳步,突見劍
    光一閃,當頭削下。
    他大驚之下,還劍招架,但劍式方自施出小半,宮錦弼掌中青鋒已割開他胸膛,鮮血狂
    激而出。
    另一個錦衣童子驚呼一聲,轉身便逃,宮錦弼長劍一抖,也未見身子如何動彈,刷地一
    劍,自這童子頸後一直劃到尻骨,狂吼一聲,橫就地,宮錦弼劍尖點在地上,身軀緩緩轉
    動,燈光下隻見他身上、劍上、甚至白須白發之上,俱是斑斑血跡,有如凶神惡鬼一般……
    眾人隻駭得簌簌發抖,齊地咬住牙根,生怕牙關打顫,發出聲響,方逸早已駭得癱在地
    上。
    展夢白心頭一陣寒意,隻覺掌心微癢,原來是冷汗流過,幸好他穴道被點,根本不能動
    彈。
    本自立在廳外的錦衣大漢,站的遠的,早已溜了,站的近的,驚恐欲絕,一個人突覺褲
    子變的冰冰冷冷,竟是被駭出一褲子尿來。
    突然“嗆”地一聲,一柄長劍落地,一個錦衣童子,竟當場駭暈過去,宮錦弼劍如奔
    流,倏然湧至,一劍刺下,立在廳門最近的一個童子,見到宮錦弼站得猶遠,轉身飛奔,那
    知眼前人影一花,宮錦弼卻已掠到他麵前,不等宮錦弼出手,這童子便已慘呼一聲,倒了下
    去,駭得血管爆裂而死。
    這不過隻是刹那間裏,宮錦弼連傷六人,麵色仍是冰冰冷冷,橫劍當胸,守在門口,緩
    緩道:“你們害死了我孫女,一個也別想活著出去……”
    花飛大喝道:“一齊上,與這老賊拚了。”
    一把抓起一個錦墩,刷地拋出,劍尖一挑,又挑起一個錦墩,雙足飛起,踢出兩個錦
    墩,四個錦墩一齊飛向宮錦弼。
    宮錦弼劍光一展,一劍便將這四個錦墩俱都劈成兩半,身形直向花飛撲去,方辛一把抓
    起了他兒子的領子,一掌震開窗戶,反掌打出七點寒星,嗖地穿窗而去,方巨木呆了一呆,
    雙臂一振,跟著逃了。
    大廳的漢子,立刻一哄而散,鼠竄而去,宮燈拋得一地,瞬眼間便燃了野草,火勢熊熊
    燃起。
    花飛展動身形,滿廳遊走,劍尖連挑,一路將錦墩挑起,同宮錦弼擊去,但宮錦弼卻有
    如附骨之蛆般跟在他身後。
    花飛轉目一望,隻見大殿之外,除了展夢白和一地死外,就剩下了自己和兩個駭得呆了
    的童子,不禁越跑越是驚慌,滿頭汗珠流落,宮錦弼輕功雖高,終是吃了眼瞎的虧,一時也
    追他不到。
    廳外火勢越大,花飛突地抓起一個童子,向宮錦弼劍上直送過去,那童子哀呼一聲,長
    劍已入胸膛。
    花飛乘勢一劍,自這童子脅下剌出,宮錦弼眼看不見,自是未曾料到這一著,要躲已自
    不及,前胸立被劃破一條血口。
    那知他重傷之下,不退反進,狂吼著一劍刺來,花飛心膽皆喪,舉起手中的死,擋了他
    一劍。
    宮錦弼劍如飄風,連削七劍,花飛竟以人作盾,一連擋了七劍,可憐那童子生前不知作
    了什麼罪孽,死後身竟被砍得稀爛,另一個童子如飛奔到廳門,雙腿發軟,撲的倒在地上,
    竟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花飛見宮錦弼別人都不管了,劍光繚繞,就隻纏著自己一人,心裏又驚又怕,知道自己
    若是想逃,實是難如登天,不禁破口大罵起來,方才的翩翩風度,此刻早已俱都蹤影不見。
    宮錦弼前胸鮮血不住流落,他也不管,花飛大罵道:“老匹夫,你血還沒有流盡麼?我
    要割下你的頭,祭在我父母墳前……”突覺右肩一涼,被宮錦弼刺了一劍,右手裏抓著身,
    也跌落下去。
    宮錦弼道:“花平夫婦,千死都不足以贖其罪,老夫隻恨那年讓他死得太便宜了些。”
    話聲中長劍一閃,自上而下,一招“立劈華山”施出,這一招雖是普通招式,但在他手
    裏施出,威力卻已大是不同,花飛雖有多少方法可以破解此招,怎奈他這一招實在太快,隻
    得奮力一劍迎去。
    “嗆”地一聲,兩劍相交,花飛身子立時被震出數步,但宮錦弼掌中之劍,卻被他砍斷
    一段劍尖。
    宮錦弼微微一驚,突聽身後輕輕呻吟一聲,這呻吟之聲,雖極是輕微,但宮錦弼耳力卻
    大異常人,一聽之下,竟是他孫女發出的口音,當下心頭一震,大喝一聲,反身撲在他孫女
    身上。
    花飛被他那一劍震得氣血翻湧,腳步踉蹌,隻要宮錦弼乘勢一劍削來,他便不能抵擋,
    方自暗歎一聲:“罷了!”正待瞑目受死,那知宮錦弼竟突地舍他而去,呆了一呆,喜出望
    外,身軀一轉,穿窗而去。
    展夢白眼睜睜地望著這一幕悲劇開始上演,終又結束,此刻活人都已逃光,他卻仍然不
    能動上一動,宛如泥像般似的坐在死人堆中,隻見宮錦弼拋去長劍,抱起了宮伶伶的身子,
    撫摸半晌,忽而微笑,忽而長歎,竟將別的事全都忘了,此時若有人再來暗襲,他必定無法
    躲閃!
    原來宮伶伶果然未死,但心脈卻是若斷若續,氣息亦在似有似無之間,宮錦弼不暇思
    索,雙掌急地按住了她天地交泰,氣血交流的兩處大穴,希望以自己數十年性命交修的內家
    真力,來挽回他孫女的性命,當下立有兩股熱流,直通宮伶伶的心脈。
    山地久已無雨,這寺觀修建已久,又被荒廢,木材自是腐朽不堪,火勢一著,立刻便成
    了撩原之勢。
    火苗由荒原地上爬上窗格,瞬眼間便將大殿燃起,隻燒得畢畢剝剝作響,但大殿中的三
    人卻是一個傷重昏迷,一個無暇他顧,一個穴道被點,根本不能動彈,隻有眼睜睜望著火勢
    越來越大。
    夜風漸大,風助火威,一陣陣的風,將火苗幾乎吹到展夢白的身上。
    展夢白隻覺自己有如置身火爐之中,被烤得唇乾舌燥,滿頭大汗如雨,倒後來幾乎連汗
    都被烤乾。
    宮錦弼雙掌抵住宮伶伶要穴,更是片刻不能稍懈,隻覺火舌一陣陣卷來,但他卻絲毫不
    能妄動。
    此刻宮伶伶已漸漸有了呼吸,但是隻要他真力一撤,宮伶伶心脈立斷,再也回天乏術,
    他寧可自己活生生被火燒死,也不能將他孫女性命置之不顧,但心頭卻已不禁覺出死亡的恐
    懼。
    “砰”地一聲,一段著火的梁水,落到展夢白身側!
    一股火苗,已漸漸燃著了展夢白座下的錦墩,又是一段梁木“砰”地落在他麵前的矮幾
    上,整個大殿已被燒得搖搖欲倒。
    展夢白置身火焰包圍之中,宛如上古時身受火刑的殉難者,即將被火生生燒死,這一瞬
    間,他突地想起死去了的父母,未死的朋友,血海深仇,種種責任,一瞬間萬念奔騰,紛至
    遝來,滿腔熱淚,又將奪眶而出,但心念一轉,突又想起自己一生中所受的冤枉、屈辱、自
    己此刻若是死了,不但屈辱不能揚棄,仇恨不能報複,所受的冤枉亦不能洗雪。
    一念至此,他不禁暗恨忖道:“展夢白呀展夢白,你一生坦蕩,為何蒼天卻對你如此不
    公?”但覺一陣悲憤之氣,直衝而上,怒火燃燒,不能自己,心火與外火交相夾攻之下,他
    突地大喝一聲,翻身躍起。
    他呆呆地愣了一愣,才知道自己穴道已在無意中解開,他也不知這是僥幸湊巧抑或是蒼
    天的安排,心頭亦不知是喜是悲,一念初醒,立刻下意識地衝出火焰向門外奔出,但心念一
    轉,立又頓住腳步。
    此刻火焰已將大殿吞沒,片刻之後,正梁一斷,所有在殿中之人便都要葬身於火窟之中。
    但是他明知如此,卻也不能任令官錦弼兩人被火燒死,急地轉身,抓起兩個尚未被火舌
    波及的錦墩,撲打宮氏父丈身旁四側的火焰,刹那間他突又發現自己的氣力竟也神奇地恢複
    大半,原來方才在外火煎熬,內火攻心之下,竟將方辛閉住的氣血亦自解開了。
    展夢白知道宮錦弼此刻動彈不得,隻希望他能快些完事,但是火苗有如狂濤一般湧來,
    展夢白縱然使出全力,卻地無法阻住火勢,隻不過能保持火苗不燒在宮錦弼父女兩人的身上
    而已,自己的衣袂卻屢屢被火燒著。
    四麵焦木紛落如雨,展夢白咬緊牙關,立心裏保護宮氏父女到最後一刻,其實他與宮氏
    父女並無感情,隻是見到別人命在垂危,他使立時會生出一種義烈之心,為了救人,他隨時
    都能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到後來他身上已有數處被火焰灼傷,宮錦弼須發亦有數處著火,其實他本已可奏功,隻
    因心有數用,一麵照顧著宮伶伶,一麵擔心著火勢,一麵又在奇怪這少年的勇氣與俠心,是
    以慢了一些。
    突見宮伶伶雙目一張,宮錦弼吐了一口長氣。
    展夢白大喜道:“老前輩好了麼?”
    那知宮錦弼卻向後倒了下去,他方才失血過多,此刻又耗盡了全身真力,實是再也支持
    不住。
    展夢白大驚之下,抱起了宮伶伶,拽起了宮錦弼,大喝一聲,衝出火焰,隻覺肩頭一
    疼,似是被一段焦木擊了一下,一口氣衝到外麵後,他已是狼狽不堪,腳步還是不敢停留,
    掙紮著將官氏子孫拖到一個小山坡上,在石上放下了宮伶伶,在樹下放落了宮錦弼,他自己
    卻“噗”地倒在地上。
    ※※※
    良久良久,展夢白方自喘過氣來,隻覺混身灼傷之處,俱都發起痛來,肩頭一帶,更是
    其痛澈骨,轉目望去,山坡前一片火光衝天,想起自己方才的情景,當真是九死一生,不禁
    出了一身冷汗。
    隻聽宮錦弼長歎一聲,展夢白翻身坐起道:“老丈醒了!”
    宮錦弼大聲道:“你說什麼?”聲音之大,嚇人聽聞。
    展夢白愣了一愣,宮錦弼突又顏色慘變,要知他耳力本是異於常人,此刻卻聽不到別人
    的話了,他雙目已盲,行動對敵,全憑耳力,那知他方才驚恐危難之中,竟連耳力俱已失
    去,此刻他隻覺心頭一寒,再也沒有生命的勇氣。展夢白也不禁暗歎一聲,大聲道:“在下
    展夢白,老丈聽得到麼?”
    宮錦弼黯然點了點頭,展夢白具他並未完全聾了,心下稍存安心,將官伶伶抱了起來,
    放在宮錦弼懷裏,宮錦弼輕輕拍著他孫女的身子,見她體溫呼吸已漸正常,嘴角不禁泛起一
    絲微笑,隻因他自己的犧牲,畢竟有了報償。忍不住歎息道:“我生平未受人點水之恩,想
    不到……”
    展夢白道:“這是在下份內之事,老丈不必放在心上。”
    宮錦弼搖頭道:“我已行將就木,受你大恩,怎能不報?你看來也是學武之人,我隻有
    將劍法傳你,聊為酬報!”
    這本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之事,那知展夢白卻正色道:“老丈這是什麼話,展夢白雖不
    才,卻不是施恩望報之人,老丈如此做法,豈非將展夢白看成了畜牲,展夢白萬萬不能接
    受?”
    宮錦弼怔了一怔,道:“你可知道方才隻要稍遲半刻,你也沒有命了!”
    展夢白道:“方才在下早已將生死之事忘卻!”
    宮錦弼道:“那麼你為何要拚死來救我祖孫兩人的性命?”言下之意,自是有些奇怪。
    展夢白道:“救人性命,難道還要有什麼原因麼?”
    要知兩人說話,隻要其中有一人耳力不佳,語聲必定特大。
    展夢白生怕宮錦弼聽不清楚,自是放聲而言,宮錦弼自己耳力不佳,說話也是大聲呼
    喊,兩人雖是款款而談,但聽起來卻似互相叱罵一般。
    宮錦弼默然半晌,長歎道:“老夫一生閱人多矣,你這樣的少年,卻從未曾見過,你越
    是執意不肯,老丈越是要把劍法傳授於你,我一生絕技,有了你這樣的傳人,也可放得下心
    了。”.展夢白道:“但望老丈不要強人所難,在下若是受了,豈非等於是個有心施恩,乘
    人於難的畜牲了。”
    別人要傳他武林絕技,他卻勃然大怒起來,宮錦弼一生之中,不知有多少人求他傳授劍
    法,實未想到世上居然有人會拒絕自己,見到展夢白這樣的性格脾氣,心裏更是歡喜,自懷
    中摸出一本絹冊,道:“我又聾又瞎,已去死不遠,我雖早已活夠,但卻有兩件事還放不下
    心。”
    他語聲微頓,長歎道:“一是我孫女年齡尚幼,二是我絕技未有傳人,如今我將兩件事
    都交托你,這絹冊之上,便是我一生武功的精華,你拿去吧!”語言之間,彷佛立時就要死
    了,要知一個縱橫武林的英雄,一旦變成又聾又瞎,再也不能與人爭勝,其心境自是可想而
    知。
    展夢白慨然道:“老丈托孤於我,在下自是義不容辭,但這本劍法秘岌,在下卻不能接
    受,隻能代為保存……”
    語聲未了,山坡下突地如飛掠上一條人影,右手一劍自宮錦弼胸前刺入,左手一把奪去
    了那本絹冊,夜色中隻見他錦衣垂髻,赫然竟是“粉侯”花飛門下那八個童子中僅存逃走的
    一個。
    原來他方才連滾帶爬的逃了出來,實已被駭破苦膽,逃到這山坡上,竟滾了下去,下麵
    荒草如林,他在裏麵,倒也十分隱秘安全,便索性不爬起來,躺在草裏歇息,隻聽山坡上腳
    步奔騰,到後來漸無聲音,他驚異交集之下,不覺沉沉睡了過去。
    直到展夢白與宮錦弼兩人互相呼喊,他才驚醒,將展、宮兩人的對話,全都聽在耳裏,
    心中不覺大喜,自己對自己說:“花旺呀花旺,你逃了出來,便不能回去,已是無家可歸的
    人,你若想日後揚名江湖,這便是你的機會來了,宮老兒已是又聾又瞎,那也不值畏懼,你
    隻要搶到那本絹冊,何患劍法無成!”心中雖還有些膽顫,但一咬牙根,便躍了出去。
    他全力一劍,直利人心,宮錦弼聲都未出,便已絕氣。
    展夢白大喝一聲,翻身躍起,花旺心裏終是膽寒,右手一拔,那知長劍已入宮錦弼的胸
    骨之中,竟拔不出來。
    花旺滿手冷汗,索性連劍也不要了,躍下山坡,如飛逃去,展夢白撲了過去,但滿身灼
    傷,肩骨幾碎,氣力又早已消竭,一撲之下,竟跌在地上,眼看著凶手如飛逃走,卻無法追
    趕,怒極之下,竟也暈絕過去。
    黎明雖近,但此刻夜仍很深,山風過處,吹得宮錦弼的蒼蒼須發,和那劍上的絲穗一齊
    不住飄舞。
    這稱雄一世的武林劍雄,劍下不知傷了多少陌生人命,誰知到頭來竟也死在一個陌生人
    手中,他將“粉侯”花飛門下的八個童子殺了七個,卻不想自己竟會被僅剩下的一個童子一
    劍殺死!
    ※※※
    晨星寥落。
    大地上已開始彌漫起淒迷的白霧,氨氨在黯淡的山林間,遙遠處傳來一聲聲牧童的短
    笛,飄散在淒迷的霧裏。
    展夢白以那童子拔之未起的長劍,尋了處山隱隱僻之地,掘了個淺坑,葬下了一代劍雄
    宮錦弼的身。
    世事是多麼奇妙,有誰想得到這在武林中沒沒無聞的少年,不到一個月裏,竟親眼見到
    武林“七大名人”中的兩人死在自己麵前,而且還親手埋葬了他們的身,而他自己,在這月
    裏,雖然曆盡了艱難困苦,痛苦屈辱,卻終於還是堅強地生存了下來。
    然而他此刻心中卻是悲憤交集,他隻恨自己的武功太弱,既不能保護那又聾又瞎的老人
    於前,又不能為這老人捉住凶手仇人,他雖然有數次獲得絕世武功的機會,但是他卻藏起了
    布旗與秘岌,叱退了“離弦箭”杜雲天,又將“千鋒之劍”的無上劍法拒之於千裏之外。
    他這樣做法是否愚蠢,這連他自己地分辨不清,他隻知道唯有如此做法,才能使自己心
    裏獲得平靜,上無怍於天,下無愧於人,他既不後悔,更無遺憾,隻是這一些淡淡的恫悵與
    蕭索。
    難道這就是英雄的人生?
    ,在淺淺的墳頭旁,他上眼,冀求能得到片刻的安息,在他身旁,有一柄無鞘的長劍,
    和一管青竹的蕭。
    長劍閃閃生光,他留下它是為了要宮伶伶記得今日的仇恨。
    竹蕭卻是陳舊而平凡的,淡青的顏色,已有些枯黃,他留下它卻是為了要讓自己永遠記
    得今日的事,這竹蕭不知被宮錦弼摸了多少遍,上麵不知有多少這老人的愛和手澤,他不忍
    拋去,他留下它,也是為了要存下一分對這英雄一世,但卻淒涼而死的老人的懷念。
    在旁邊一堆淺草上,靜臥著的是伶仃孤苦的宮伶伶,她內傷雖已愈,外傷卻仍劇,展夢
    白點了她的睡穴,讓她在甜甜的沉睡中渡過這一段悲哀的時光,他不願她看到那老人慘死的
    身和淒涼的墳墓。
    但是,一個滿身火傷,滿心創痛的襤褸少年,和一個傷重垂危,伶仃無依的垂鬢弱女,
    又能走向何處?前途茫茫,唯有一歎!
    ※※※
    天光終於大亮,展夢白抱起宮伶伶,走下山坡,到了大路,路上行人見了他們,俱都走
    得遠遠的,展夢白也不在意,自管昂首而行,別人輕賤於他,他更沒有將別人放在眼裏。
    到了無錫,展夢白尋了個最小最破的客棧住下,在街上買了些金創之樂,為宮伶伶敷在
    傷口上。
    他雖然衣衫襤褸,但離家時卻帶了不少金珠,是以旅囊倒也並不羞澀,所選的金創之
    藥,俱是上上之品,宮伶伶傷勢果然漸有起色。
    這女孩一生下世便喪了父母,她爺爺又是生性耿介。從不妄取一文,是以甚是落魄,別
    人還在牽著爹娘衣角索食要糖的時候,她便跟著那落魄的老人流浪江湖,她五歲時老人眼睛
    瞎了,她日子更是艱苦。
    她大好的童年歲月,便是在如此淒涼環境中渡過。但是她從來沒有怨言,她雖然小小年
    紀,卻早已學會了忍受。
    淒涼的歲月,養成她一種奇特的性格,生命中太多的憂患,使得她不敢冀求幸福,她出
    奇的沉默,醒來後隻問了一句:“我爺爺呢?”展夢白不忍將實情告訴她,隻說她爺爺過兩
    天就會來的。
    宮伶伶又問了句:“我爺爺有沒有怪我?”展夢白含笑搖頭,心裏卻不禁泛起一陣難言
    的酸楚。
    她對於自己的傷勢與處境,完全沒有提起一字,彷佛隻要她爺爺沒有怪她,她便已心滿
    意足,自此她再也未發一言,隻是睜大了眼睛,呆呆地望著屋頂,展夢白見她如此.心裏既
    是悲哀,又是憐惜,對她自是十分體貼,決定在她傷勢未愈前,絕不動身。
    她身受展夢白的愛護,也沒有出口稱謝,隻有在地那一雙大大的眼睛裏,卻不時無言地
    流露出一些感激的情意,每日清晨隻問一句:“我爺爺回來了麼?”這一日裏便再不出聲。
    這麼過了兩天,展夢白無所事事,終日藉酒澆愁,店中人本怕他無錢付店,隻等到展夢
    白拿出大把銀子,才暗暗放心,展夢白冷眼旁觀,心裏不禁冷笑,炎涼的性情,他早已看得
    多了。
    那知那些金創藥雖然昂貴,卻無靈效,兩日後宮伶伶的傷勢突又轉劇,全身燒得火熱,
    她雖然咬緊牙關,不肯呻吟一聲,但卻掩不住目光中的痛楚之色,展夢白見了,又急又痛,
    想到她在大殿中咬住嘴唇,不發一聲的模樣,又不禁黯然神傷。
    他立刻自店夥口中,問出了無錫城裏一個最負盛名的傷科大夫,乘夜而去,那大夫已將
    睡了,見了展夢白這等衣衫,在客廳一轉,問了兩聲,淡淡說了聲:“夜深無暇,你另請高
    明吧!”話未說完,站起送客。
    展夢白大怒道:“人命關天,你去是不去?”砰地一掌,將身測的茶幾震得片碎,那大
    夫見了,那裏再敢不去,腹中連聲暗罵,坐上大車,到了客棧一看,更是大歎倒黴,捏著鼻
    子進去,一看宮伶伶的傷勢,眉頭皺得更緊,道:“這創傷再偏三分,便人心脈……”
    展夢白大喜道:“既未傷及心脈,必是無妨的了。”
    那大夫滿腹冤氣,冷冷道:“傷著心脈,反可少受些罪。”
    展夢白驚道:“如此說來,她……她……”
    那大夫拱手道:“學生實在無能為力,恕罪恕罪。”
    展夢白見了他的神情,想到那秦瘦翁的樣子,心中又悲又怒,那大夫話也不敢多說,提
    著藥箱,狼狽走了,展夢白一麵安慰宮伶伶,一麵又去請了幾個大夫,也是連藥方未開就拱
    手走了,展夢白望著病榻上的宮伶伶,口中連說無妨,但目中卻已不禁流下淚來。
    宮伶伶突然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腕,淒然一笑,道:“叔叔,你不要難受,我本就自知命
    苦,是活不長的!”
    小小年紀的人,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來,展夢白心裏宛如刀割,那輕輕一聲叔叔,更令
    他心裏感動,伸手一抹淚痕,強笑地道:“誰說你命苦,誰說你活不長的,像你這麼乖的孩
    子,老天一定會保佑你。”
    宮伶伶搖頭道:“叔叔,你不要安慰我,我心裏真的一點也不難受,隻是有些奇怪,爺
    爺他為什麼還不來呢?”
    話聲未了,她突然轉過頭來,展夢白見她肩頭不住抽動,知道她不願自己看到她在流
    淚,她不將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卻時時刻刻不願別人傷心,展夢白熱血上湧,大聲道:
    “伶伶,你不會死的,叔叔若是不能將你救活,叔叔我也不要活了!”大步奔了出去。
    ※※※
    夜色深沉,展夢白猶在街頭躑躅,他縱是天大英雄,縱有天大勇氣,但此刻卻不敢去看
    那小小女孩忍淚的眼睛,隻因他實在不知該用什麼方法,來挽救這可愛女孩的性命,死神的
    魔掌,當真是冷酷無情。
    風來風去,星升星落,天邊又自露出曙色,街上漸漸有了行人,見到展夢白這付失魂落
    魄的模樣,隻當他是個瘋子,更加不敢走近。
    突聽一聲呼喊,一行鏢車的隊伍,自街頭浩蕩而來,鏢車上斜插著一麵錦旗,錦旗上繡
    著的是一隻火紅的獅子,兩個鏢頭,身穿華服,跨著大馬,指點談笑而來,顧盼之間,洋洋
    自得。
    展夢白心頭一片死亡陰影,這些天他經曆死亡已太多了,眼前茫茫然,什麼也沒有看到。
    那兩個鏢頭見到個襤褸漢子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濃眉齊地一軒,左麵一人呼哨一聲,右
    麵一人叱道:“閃開!”方待一鞭揮下,那知這襤褸的漢子,已霍然轉過身來,抬頭望了他
    兩人一眼。
    左麵一人呆了一呆,隻覺這一雙眼睛,其利如劍,定必在那裏見過,喃喃道:“朋友好
    生麵善,不知……”
    展夢白麵色一變,道:“你看錯了!”大步避入簷下,他心情如此蕭索落寞,實在不願
    見到故人。
    那兩個鏢頭策馬走了幾步,左麵一人,猶在垂首思索,右麵一人含笑道:“西門兄,那
    漢子那般落魄,你怎會認得,想必是看錯了?”
    左麵一人搖頭道:“人們如有那樣一雙銳利的眼神,必定不會是尋常人物,隻恨我明明
    知道必定曾經見過此人,一時又偏偏想不起來。”此人麵色赤紅,身材魁偉,神情十威猛,
    但衣著卻極為華麗,有如走馬章台的紈褲公子。
    展夢白望著他兩人的背影,隻聽鏢車隊伍之後,一高一矮兩個趟子手,已在呼喊起鏢號。
    矮的一人聲音雄渾,緩緩呼道:“威……震……八……方。”
    高的一人聲音尖銳,急地呼道:“南獅西門,北獅東方,武林雙獅,威震八方……”
    兩人同時開口,同時閉口,聲音一高一沉,一急一緩,配合得甚是佳妙,宛如一弦、一
    管兩件同時吹奏的樂器一樣。
    展夢白暗歎一聲,在嘹亮的呼聲中,悄悄避入了客棧,在房門外徘徊半晌,終於推門而
    入。
    晨光熹微,穿窗而入的朝陽,照得房中滿是塵埃,展夢白輕輕道:“伶伶,你好了些兒
    ——”
    目光轉處,語聲突頓,床上被褥零亂,床邊窗子大開,那宮伶伶竟已蹤影不見,展夢白
    心頭大震,隻見桌上粗磁菜碗下,壓著一張粗糙的紙箋,上麵零亂地寫著兩行幼稚的筆跡,
    赫然竟是:
    “叔叔!麻煩了你許多天,現在我要去找爺爺了,我知道大概已永遠找不著他老人家
    了,但我隻希望找個安靜的地方去死,無論天上地下,我總有一日會找到他老人家的,叔
    叔,你說是麼?”
    筆跡是幼稚的,顯然出自幼童,但字句問的沉重與哀痛,卻又是那般蒼老,蒼老得有如
    飽曆滄桑的成人。
    展夢白雙手顫抖,心如刀割,四肢軟癱,噗地坐到椅上,突聽門外哈哈一笑,一個錦衣
    赤麵的高大漢子,推門而入,笑道:“展世兄,我畢竟想起你了,你既然到了無錫,怎不住
    到我那鏢局中去——”轉首見到展夢白的神情,笑聲為之一斂,仍然接口道:“你心裏若有
    什麼憂愁之事,看在令尊大人與我數十年的交情,也該說給我知道,難道三兩年不見,你便
    忘了你這西門二叔了麼?”
    潦倒落魄之中,驟然見到如此誠懇熱情的父親故人,展夢白心頭更是一酸,他不願眼中
    的淚先被人見到,霍地轉過頭去,卻將手中的紙箋,交給了這錦衣赤麵的漢子,也就是“紅
    獅鏢局”江南支店的主人,與河北保定府的東方獅兩人,合稱“武林雙雄”的西門獅手上。
    西門獅見到這張紙箋,神情亦是微微一變,簡略地問了幾句,長歎道:“這隻怪你為何
    不早些……唉!事已至此,夫複何言,幸好她一個小女孩子,孤孤單單的必定走不甚遠,展
    性兄,你隻管隨我回去將息,待我令手下的兄弟四下尋找,想來必定找得到的。”
    展夢白茫然點了點頭,茫然走了出去,他本就不善拒絕別人真誠的善意,何況此刻疲憊
    與悲哀更已使他心裏沒有主意,到了“紅獅鏢局”那氣派甚是堂皇的大門前,還未入門,西
    門獅已吩咐擺下迎風之酒,展夢白多日潦倒,見到他如此盛情,心裏更是感激。
    ※※※
    酒過三巡,西門獅道:“這次我自院南走鏢回來,已不想再接生意,正好與展世兄你痛
    飲幾日,然後——”
    展夢白道:“二叔你不想再接生意,可是為了“情人箭”麼?”
    西門獅麵色微變,長歎道:“不錯……那一日我在途中遇著“嶗山三雁”賀氏兄弟,才
    知道令尊大人的惡耗,唉,風雨飄零,老成凋謝,今後武林,便全要看展性兄你們這一輩少
    年英雄了。”
    展夢白麵色蒼白,方待說話,卻見一個鏢夥,遂巡著自後堂走入,附在西門獅耳邊,輕
    輕說了幾句。
    西門獅雙目一張,厲聲道:“他何時來的,是誰的主意將他留在此地?”
    那鏢夥道:“二爺昨夜才來,說要住在此地,鏢局裏誰敢說不?”
    西門獅冷“哼”一聲,道:“他此刻起床了麼?”他為了招待展夢白,到此刻征塵朱
    洗,連後院都未曾去過,與他同來的那個鏢師,卻已在淨身沐浴了。
    話聲方了,隻聽大廳旁的穿廊裏,有人答話道:“小弟聽得大哥回來,已在飲酒,便趕
    來前麵,還要為大哥引見一位朋友。”語聲尖銳,笑聲陰森,笑語之聲,方自傳來,展夢白
    神色便為之大變。
    隻見門一掀,走進來一高一矮兩人,高的麵如淡金,似有病容,矮的兩腮無肉,目光閃
    縮,赫然竟是“金麵天王”李冠英,“筆上生花”西門狐兩人,西門獅雖是滿麵不愉之色,
    卻仍然長身站起,道:“毋庸引見了,這位李兄我也認得的,卻未想到李兄竟會與你同行?”
    西門狐咯咯乾笑道:“李兄,原來你也認得我大哥的,我這大哥對誰都好,就隻對他嫡
    親的弟弟,有些……”
    突見李冠英麵色大變,目光瞬也不瞬地望在西門獅身後,不禁隨之轉目望去,便赫然見
    到展夢白那一雙銳利的眼神,心頭一震,失聲道:“展夢白,你……你竟然還沒有死?”
    展夢白冷笑一聲,端坐不動,李冠英滿身顫抖,道:“姓展的,你……你將她帶到那裏
    去了?”腳步一抬,便要衝向展夢白。
    西門獅麵色一沉,橫身擋在他麵前,道:“李兄,你莫非忘了這是什麼地方?”
    李冠英目光赤紅,大聲道:“好好……姓展的小子,你有種出去麼?”他為了尋找陳倩
    如,卻不知陳倩如已死在荒林中被孫玉佛點了“死穴”,一路自杭州來到此地,突地見了展
    夢白,自是心神激動,不能自主?
    西門狐冷笑道:“上次被你逃了一命,這次你還逃得了麼?”兩人身形一閃,一左一
    右,向展夢白迫去。
    西門獅伸手一拍桌子,厲聲道:“住手!”
    西門狐道:“大哥,你可……”
    西門獅道:“誰是你的大哥,我西門獅可不配有你這樣的好兄弟,你竟敢在此無禮,便
    請快些給我出去!”
    西門狐冷笑道:“多年不見,想不到大哥你竟這般與淫賊為伍……”展夢白霍然長身而
    起,大步走了出去,李冠英飛步跟出,西門獅麵色鐵青,縱身一掠,三人一齊躍到院中。
    李冠英厲喝道:“西門兄,最好你莫來多事!”
    西門獅怒道:“你要怎地?”
    李冠英大步走出鏢局門外,回身道:“姓展的,你敢出來麼?”
    西門獅道:“展世兄,留步……”展夢白卻也走出門外,李冠英雙臂一振,左拳右掌,
    直擊過去,西門獅橫身擋了他一招,兩人竟在鏢局前動起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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