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防止她再帶著錢財走，財政大權由奶奶掌管，她就打起了我爸雕的玉的主意。那時候我爸剛好接了一單活，原料是上好的翡翠原石。她帶著跑了，再一次。那塊料價值不菲，我爸散盡錢財也還不盡，後來不但砸了自己業界的聲譽，也背負了巨額的債款。”
    “還不完啊，到死也還不完。他總是這樣在本子上寫滿了這樣的話。我以為他隻是單純的抱怨，卻不想他是真不想活了。他喝了藥的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在家，我聽得悶響，一個人背著他出門挨家挨戶求救。最後，還是沒救回來。”
    “我爸死後，那個翡翠老板要我去給他做學徒30年抵債。奶奶堅決不肯，就把房子賣了，把所有能賣的東西都賣了，求遍了所有人，然後在那個老板家門口跪了三天兩夜……”
    俞凜聲音忽然有些哽咽，他閉上了眼，把還是拚命翻湧起來的怨與恨，傷與痛死死壓下。
    “後來……後來我們就來了鴻城，來了西畔。三中畢業後，老蔡以他的名義貸款給我盤下了這個店。”
    總說什麼時間是治愈傷痛的良藥，但有些伴隨一生的傷一生的痛卻是傾盡一生都無法治愈的。這世間慘痛的故事多了去了，俞凜從不覺得自己是最慘的那個，他也會努力證明自己活得起。
    可是，心口留下了一道疤，生生撕開已經結痂的傷疤，還是會痛得讓人踹不過氣。
    眼睫不受控製的拚命抖動，有溫熱的液體滑出眼角。
    俞凜不想哭，可他還是不爭氣的哭了。
    忽然一隻有些涼的手掌覆在了他的眼睛上方，輕柔又柔軟。
    顧陌用一隻手覆住了他的難堪，捂住了他流血的傷口，也給他堵住了痛苦難言的往事傾瀉的出口。
    “俞凜，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的，有我在。”
    顧陌說。
    夜露深重，窗柩滲月，一切冰冷都會被兩道相擁相倚的身影捂熱。旭日東升，雲開霧散，新的希望與未來展開於前路的彩雲間。
    顧陌因為學習超前，老蔡特意批準他不用做寒假作業。
    所以他現在每天做的事情，就是跟著俞凜，跟著俞凜，跟著俞凜。
    俞凜到不覺得煩惱，反倒覺得顧陌這樣無所事事的狀態挺逗的。
    這難道就是天賦異稟的少年人專有的無憂無慮？
    “誒，小天才，來幫哥哥看看這電腦怎麼弄？”
    俞凜攢了些錢買了一台電腦和打印機，和老蔡建立一個長期合作共贏的戰略目標，把鴻中打印試卷、資料、照片等一係列業務接手了過來。
    俞凜坐在電腦前，對著電腦和打印機之間的設備連接發愁。
    “早知道不在網上買了，賣家發的視頻也看不懂。”
    顧陌視頻還沒看完，就俯身從後伸手過來覆在了俞凜還握在鼠標上的手。
    他另一隻手從另一端撐在了俞凜座椅扶手上。
    是一個環抱的姿勢。
    俞凜的身形頓時有些僵直。
    顧陌基本整個肩膀胸膛都覆在了他的後背上，屬於他的氣息簌簌的縈繞在俞凜鼻尖。
    從和顧陌第一天同床，俞凜就知道顧陌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味道，很淡，很清冽，像雪積鬆枝融合的冷香。這和他原以為他有的奶香不同，卻很適合他的性子。
    不知道他的身體肌膚聞上去是不是也是這個味道，如果把頭埋進他的脖頸說不定味道……
    正兀自心猿意馬，顧陌有些低沉的聲音卻在耳邊響起“好了，試試。”
    真是狗der！
    我到底是怎麼了？俞凜暗惱，上學時寫作文也沒見想象力那麼豐富啊！
    研究了一下午，打印機各項功能俞凜終於都掌握了。
    長長的伸了個懶腰，俞凜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對顧陌招手“走。”
    “去哪？”
    “吃大餐。”
    奶奶的說法是，顧陌以後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總要像樣的吃頓飯。再者，顧陌這次成績考得那麼好，也慶祝慶祝。
    於是，俞凜定了家還不錯的餐廳，祖孫三人一起下了頓館子。
    顧陌開始還有些拘謹，覺得不好意思，但奶奶爽朗的笑容和俞凜貼心的照顧讓顧陌不一會兒就釋然了。
    對啊，以後就是一家人。
    奶奶、俞凜就是我唯一的家人。顧陌想。
    等菜途中，一直和對麵的奶奶俞凜聊得很開心的顧陌忽然一下子變了臉色。
    俞凜順著他的目光轉頭，看見來人，一時愣住。
    “俞凜！你們也來這兒吃飯，奶奶也在？奶奶好！”鄭博笑著上前打招呼，來到俞凜身旁直接把手搭在了他肩上。
    “是啊，你也來吃飯？”
    已經感受到了來自對麵的逼視，但人家都來到跟前打招呼了，總不能不理吧？而且跟小孩子一樣莫名其妙不理人家，很奇怪啊。俞凜頭疼。
    “嗯，我爸媽來鴻城看我，我帶他們來吃頓飯。”
    “叔叔阿姨也來了？幫我帶個好。”
    “我們就在你身後那桌，要不你親自過去跟他們打個招呼？”
    “……啊？”
    “去吧去吧。”奶奶也知道鄭博，對是警察身份的他很有好感，她隻當兩人是很好的朋友，便叫俞凜過去打個招呼。
    俞凜隻得起身。
    鄭博的爸爸媽媽一看就是知識分子，談吐不俗，對俞凜也很熱情。
    ……非常熱情。
    鄭博爸媽非常熱情的攻勢和來自身後針紮一樣的目光讓俞凜坐立難安，感覺鄭博爸媽都有想拚桌見見奶奶的想法，俞凜趕緊草草敷衍了幾句，便借口撤了。
    看鄭博進退有度極賦涵養的模樣，他的家庭教養應該是極好的，那他的父母對他這個普通朋友不應該那麼熱情才對啊？奇怪。
    俞凜有些想不通。
    難道他看著很討喜？
    呸！不可能。看著不像好人才是對的。
    一頓飯吃得俞凜如坐針氈，走出餐廳的時候，俞凜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上樓的時候，俞凜還是沒忍住問道“你為什麼這麼討厭鄭博？他得罪你了嗎？”
    顧陌回身，站在高兩階的樓梯上俯視他“你真不知道？”
    俞凜一臉懵“……我應該知道？”
    顧陌轉身接著上樓，直到走通樓梯才問他“俞凜你是喜歡女孩兒的吧？”
    “當然了，不然喜歡男孩兒嗎？”俞凜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可笑。
    顧陌不接話，隻靜靜的注視著他的眼睛一會兒，然後，麵無表情的進了房間。
    ……我又說錯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