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兩個星期，家人和鄰居對這一新生事物饒有興趣，久而久之，竟然覺得孩子們吵吵鬧鬧，跑來跑去，還不便多說，令人生厭。有天傍晚，趙美容、羅藝農從赤剅口鎮趕集，滿載而歸，笑語盈盈。趙美容從男朋友臂彎中抽出手，看到堂屋裏雪白的牆上，被孩子們用彩色粉筆，塗鴉得一塌糊塗。她瞪著兩個姨侄，厲聲製止；“看你們鬼畫桃符，好端端的新屋弄成什麼樣子，誰要你們畫的，學好千日不足，學歹一日有餘，我打死你們！”
    毛毛趨利避害，聰明機靈，吃吃笑著跑進房裏。夢夢倔強，噘嘴還擊，“這是我家的房子，為什麼不能畫？”趙美容來了火氣，大聲追問：“才一酒曲大，就私心雜念，心術不正，誰說這是你房子，誰告訴的，胡說八道！”
    趙新容在廚房裏麵做菜，聽到堂屋裏爭執聲，高聲呼喊：“夢夢，回這邊來，那是人家的房子！”小女孩蔫頭耷腦，堵氣地邊塗邊說：“我就是要畫，我就是要畫，氣死你個肥婆，氣死你個肥婆！”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接短，趙美容身材過度豐滿，成為好事者茶餘飯後的談資。此刻，麵對麵聽罷侮辱，她惱羞成怒，右中指重重地敲打在夢夢額頭上，咬牙切齒，大聲喝斥：“沒有一水桶高就開始罵人，誰教育的，我打死你個小禍害！”
    夢夢被敲痛，倒地嚎啕大哭，氣惱得兩隻鞋也蹬掉了。眼內有塵三界窄，心底無私天地寬。趙新容見狀，怒視妹妹，夾槍帶棒，“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二十多歲的姑娘，人高馬大，和小孩子一般見識，欺負她有什麼意思，那說明有本事？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鼠目寸光，你太沒有修養了！”
    半罐子晃蕩，滿罐子不響。趙美容最看不慣文縐縐的假斯文，反唇相譏，“別裝腔作勢嚇唬人，你有修養把自己的孩子教育好，否則，她罵一次我就打一次，一定要把她打怕！”
    姐姐內心鄙視妹妹，鬥大的字不識一筐，越發得理不饒人，“我裝腔作勢嚇唬誰？自己孤陋寡聞，這副德性，以後你的孩子三、四歲能教成怎樣，我還看不到！”
    “我德性怎麼啦，你能好到哪裏去，狗屎不臭挑起來臭！”是可忍孰不可忍，趙美容內心的怨恨，如野地的蒿草蓬勃生長，麵對姐姐的挑釁，她齜牙咧嘴，揮舞著右臂，很想過去摔兩耳光。羅藝農使勁擋住，“你們是親姊妹，凡事忍讓一些，別為小孩子傷了和氣。走，我們上樓去。”
    親密接觸，長時間相處，羅藝農發現未婚妻脾氣古裏古怪，有時候異乎尋常愉悅，突然高聲言談、唱歌、手舞足蹈；有時候表情行為，不符場合，說出的話讓人莫名其妙，大跌眼鏡；有時候不顧他人感受，凶巴巴冒犯一頓，難怪偶爾同別人吵架。他谘詢醫生，得知這是一種病——躁狂抑鬱症，與家族遺傳有很大關聯，神經免疫功能紊亂、應激事件、過度興奮、與親人吵架，容易誘發。趙和平明白小女兒遺傳了母親的基因，病雖然輕微，很少發作，卻難以讓人接受，也就不方便催促外甥盡快結婚。羅藝農有了無法排解的心結，越發若即若離。
    隨著時間推移，趙美容、趙新容兩姊妹勾心鬥角，結下的梁子不但未解開，反而愈結愈緊，仇人一般。九十年代初，沒有實行村村通，鄉下公路都是黃泥巴麵，那天下過大雨，泥濘路滑，羅藝農的拖拉機開不到自己家門口，隻好停在嶽父家前麵。第三日天氣放晴，路麵幹燥，已經可以出車，八點多鍾的光景，他檢查發現，車廂右輪胎癟了下去，於是把女朋友喊下樓。趙美容身穿睡衣，鬆鬆垮垮步出大門，聽完男朋友的敘述，分析道：“那麼好的新輪胎怎麼會漏氣，是不是被鐵釘紮了洞，慢慢消失的？”
    “我仔細檢查過，輪胎上沒有一點紮破的痕跡，你可以看麼，肯定是別人故意放了氣，並且不是小孩子的行為，因為扭氣帽蓋，手指頭要一定的勁才能扭開！”羅藝農不以為然，蹲下身子重新檢查，“果不其然，你看你看，帽蓋複原隻扭了一半，絕對故意搞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