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遠遠聽到狗吠，急促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深夜顯得格外明顯。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伴隨吱呀一聲，院門打開，還未睡著的人紛紛起身。
    不一會兒，屋裏就亮起微弱的光芒。
    “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遇到事了？”
    司楣猛灌了兩大碗水，平複一下氣息。
    “天大的事，咱們千機改朝換代了。”
    “什麼？”
    “什麼時候的事？”
    兩道驚呼響起。
    躺在隔壁房間的司馬長離，聽到這話，表情沒有半點變化，隻是靜靜地聽。
    司楣三言兩語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聽得兩老口瞠目結舌。
    好半晌才找回思緒。
    “千機沒了，中原統一了？”
    “統一好啊，管他誰當皇帝，隻要天下太平哪都好，總比四處奔波好。”
    司楣點了點頭，讚同說道：“咱們現在新上位的天子，是個有大才的人，頒布不少有利咱們普通老百姓的召令，還免除兩年稅收。”
    “免除兩年稅收，天哪？看了確實是位不錯的好皇帝。”
    於他們這些百姓而言，就是靠天靠地吃飯，年複一年在田間勞作，到頭來交完稅，勉強填飽度日，遇到什麼緊急的時候，兜裏都掏不出幾個子。
    免稅之後，不僅能吃飽飯，還能有餘糧，賣了還能存不少銀錢。
    這麼一想，司蔡氏立即看向司原。
    “當家的，咱們今年把後山那塊荒地也開了吧？”
    當聽到三人誇獎孟浮生時，司馬長離由內而外散發出欣慰之意。
    改朝換代之後，最重要的休養生息，安定社稷。
    倒也沒有辜負自己一番苦心。
    前半夜司馬長離睡得很安穩，後半夜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最後被一張留著血淚的人嚇醒了。
    夢裏是戰場上不斷廝殺，是臨死前的場景，最後是孟浮生留著血淚質問。
    司馬長離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看了看天色，天光大亮，雞犬相聞。
    見狀，他起身走出去，正在屋外獨自玩耍的司竫看到他醒了，立馬站起身。
    指著一旁早就備好的水“小叔，你醒了，快洗洗臉。”
    說完，噔噔得往廚房跑去，不一會兒就端出一碗濃稠的小米粥，以及一顆水煮蛋放在院裏桌，然後又跑進廚房，捧來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藥。
    看了一眼正在擦臉的司馬長離，邀功似說：“小叔，早飯和藥放這了。”
    聞言，司馬長離習慣點點頭，又見小孩獨自跑到一邊玩耍。
    這一幕，司馬長離已經見過很多次了。
    自從到這裏來，這樣的事每天都在上演。
    坐在桌前，看了看麵前的早飯，如往常一樣，又看了看司竫。
    喚道“小井，過來。”
    “怎麼了？”一邊說著一邊快步走過來。
    拿起雞蛋遞給他“給你吃。”
    司竫雖然渴望，但一想到父親母親的話，搖頭義正辭嚴道：“我不能吃，這是給小叔養傷吃的，吃了好得快，頭就不痛了。”
    前天吃雞蛋，被父親知道後，狠狠說了一頓，不能吃。
    司馬長離瞧他嚴肅的樣子，不禁好笑，也知道是因為什麼。
    “小叔已經不痛了，而且雞蛋我吃膩了，小井是好孩子，肯定願意幫小叔的，對不對？”
    見他有些說動了，又默默加了一把火“隻要你不說，我不說，不會有人知道的。”
    聽到這話，司竫徹底說動了，兩眼放光，迫不及待接過雞蛋。
    “謝謝小叔。”
    司馬長離嗯了一聲回應，默默端起米粥喝。
    這半月，他也摸清了家裏的情況，原本家裏還有點家底，為了救原身家底都掏空了，目前除了自己這個傷患能接觸到一點葷腥，其他的都是吃番薯稀粥以及野菜。
    這個家裏最大的葷腥，就是家裏的雞蛋，這些原本都是要攢著去換錢的。
    他每日早晚餐都有一個補身體，剛開始司竫還忍著不看，後麵實在饞的不行，就跑到院外等自己吃完再進來。
    吃了幾日，司馬長離就將雞蛋給小井吃了，本來沒事的，結果前兩日被原身大哥看到，說了一通。
    “小井，你阿爺阿奶這麼早去那了？”
    吃著雞蛋的司竫，含含糊糊回答“阿爺阿奶還有爹爹娘親他們都去後山開荒地去了，說是早上涼快些，所以出門早。”
    聞言，司馬長離點了點頭，昨晚剛決定的，今日就動起來，這樣的家庭，隻會越來越好。
    用完早飯，司馬長離將藥一飲而盡。
    見狀，司竫立馬將手裏最後一點雞蛋塞進嘴裏，手腳麻利將碗筷收拾好，然後拿去洗。
    見此，司馬長離完全沒有要幫忙的舉動，當王上時，除了政務，像這樣的事從未碰過，也不需要自己動手。
    所以，第一次看到這麼一個小人清洗時，他便主動幫忙做，結果摔碎了好幾個，後麵司張氏和司蔡氏那心疼和可惜的神情，司馬長離就不再碰了。
    等司竫清洗好，司馬長離便詢問道“小井，我出去轉轉，你是在家裏待著，還是和我一起出去。”
    “啊？小叔你傷還沒好？不能出去，阿爺說的。”
    “我已經好了，可以出去了，再說了我們偷偷出去，在你阿爺們回來之前回來就好了，他們不會知道的。”
    在家憋了半個月的孩童，也不懂彎彎繞繞，在他的忽悠下，成功跟著出去了。
    現在正是農忙時候，所以走在村裏也沒有見到幾個人，遇到的都是幾歲大的孩子，窩在一起玩耍。
    於是司馬長離就讓司竫去玩，獨自去轉悠。
    村子很小，就二三十戶人家，沒多久就逛完了。
    這裏雖然小，但是地理位置不錯，山清水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想了想家裏的情況，索性進山看看。
    越往深處走人來過的痕跡越少，深知這具身體的薄弱，他沒敢走太深，隻是在外圍轉悠。
    僅僅是外圍，就已經很富饒了，他還遇到不少藥材和小型獵物。
    身體雖然弱，但前世強悍武功的肌肉記憶還是有些，所以對於這樣小型獵物，也是輕而易舉，就是挖藥材花費了不少時間。
    將最後一根人參從土裏剝離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後知後覺想起出門前的話，趕緊將打到的獵物和藥材帶上回去。
    “你小叔身體還沒好，你怎麼敢讓出去的，啊？要是你小叔有個三長兩短，看我怎麼揍你……”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先將狸奴找回來，現在天色越來越黑，隻怕容易出事。”司原看著哭得抽咽的孫子，眉頭緊蹙，深知著急也沒用。
    “玉兒，你去**家一趟，司楣，你去找你妹妹，讓大家一起幫忙找找，人多力量大，我和你爹先去找，小井你就在家裏待著，要是狸奴回來了，你就上你春嬸家，讓你蔡叔去通知我們。”司張氏一錘定音，所有人沒有意見。
    司竫眼裏嗪淚點頭，心裏祈禱小叔不要出事。
    幾人前腳出門，司馬長離後腳就到家了。
    聽到動靜的司竫，看到熟悉的人，要想撲上去結果看到他手裏滿滿當當的東西，沒地方抓的人委屈得一下子哭出來了。
    “哇！小叔，你回來了，嚇死我了。”
    眼淚汪汪“你怎麼進山了，阿爺說了山裏有吃人的大蟲子，阿爺阿奶和爹爹娘親都出去找你了。”
    聞言，司馬長離心虛將手裏的東西放進屋裏，一把抱起還在哭的孩童哄，詢問了一下情況，得知人剛剛出門，快步往村裏去找人。
    好在幾人沒走多遠，兩人很快追上了。
    見平安回來的人，幾人先是檢查了一番，確認沒有受傷，還好好著的，緊繃的情緒才放鬆下來。
    結果回到家，看到桌上的東西，司馬長離第一次感受到棍棒打在身上的疼痛。
    司原揪著打，一向疼愛他的司張氏也是見他被打了幾下，才出手攔著。
    “上次教訓還沒嚐夠，現在膽子更大了，以為自己好了，翅膀硬了，竟敢進山；別攔我，我非得把這個逆子腿打斷不可，讓他以後出不來門。”
    嫁進來多年的蔡玉，第一次見到自己公公這樣生氣，也是嚇得不輕，想攔也不敢攔。
    她也知道，這次小叔子做事過分了，身體還沒好，就敢一個人進山。平日裏她們想進山撿柴火和挖野菜，還得約著一幫人去，去也隻敢到外圍撿。畢竟山裏真有大蟲，十幾年前還出來傷過人。
    看桌上的獵物和藥材，也知道這些不是最外圍會出現的東西，顯而易見就是往深處去了。
    “夠了夠了，狸奴不懂，以後我們好好教就行，他還傷著。”
    司楣也在一旁求情，反觀司馬長離則是心虛得一言不發。
    他也知道大家是在關心他，所以挨打的時候也是乖乖受著。
    從未受到來自長輩這樣關愛過的司馬長離，眼眶早就通紅了，第一次正視這份沉甸甸的愛意。
    “爹，我知道錯了，我也知道你們為我的事操碎了心，我就是看著你們這麼辛苦，所以才想著去山裏，不過，我隻是在外圍，並沒有走太深。你打我罵我，我也認了。”
    聽到這話，原本氣的跳腳罵罵咧咧的中年男人也在這一刻安靜下來。
    聽著推心置腹的話，受了二十多年的委屈，似乎在這一刻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