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咽了咽唾沫，艱難吐出“唯有一解，以愛人為容器轉移其身，換言之，以命換命。”
    不知道從何時，自己與阿離之間開始變了，他變得心狠手辣，變得重權，變得隨意生殺予奪，變得自己再也沒有看懂過。
    這一刻，他似乎窺視到這一切的源頭。
    原來在庸州的時候，阿離就知道了，難怪會匆忙從庸州去尋找師傅，當初自以為的玩笑話，早就預示著一切的開始。
    十幾年的師徒情分說斷就斷，隻能說明在自己毫不知情下，阿離又求了師傅多久，最終換來師徒一刀兩斷。
    從師傅哪裏離開後，阿離又馬不停蹄安排自己去無氏村曆練。
    平越的死？太尉的死？真的是自己看到的那樣嗎？
    被囚禁，強奪玉璽，真的隻是為了收複所謂“失地”？
    一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人，坐了多年的王位說棄便能棄，信誓旦旦許諾要嫁給自己的人，怎麼頃刻之間變得陌生嗜血，變得毫無理智，變得隻想要至尊之位，真的是這樣嗎？
    明明有更輕鬆的路徑得到一切，為什麼要大費周章繞一圈，最後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這真是阿離需要嗎？
    不，阿離真正想做的，要一個穩住江山社稷的人，而那個人就是自己。
    這百年來，中原諸國，戰亂頻發，最後呈三足鼎立；但這隻是暫時的，遲早有一天這樣的局勢總會有打破的一天。流域來犯，打破短暫穩定的局勢，虞兮在其中不斷攪局，注定局勢隻會越來越混亂，要想穩定局勢，隻能將中原統一。
    另立新王一事，司馬一族年輕一代，幾乎殞命，司馬一族內部潰散，隻怕是早蠢蠢欲動了；阿離在政，尚且壓製住，可阿離將生死蠱轉移到自己身上，時日不多，如果再想從族中選擇一人立新王，隻怕是無人信服。
    而這一切，阿離恐怕早就預料到了，所以在生命的最後，布下這一局大棋。
    天下為盤，世人為棋，包括他自己也是萬千棋子之一。
    他把自己當磨刀石，親自打磨一把鋒利的利刃，最後以己身為利刃開鋒。
    真真假假，如鏡中花水中月，蒙上一層一層霧霾，如夢幻影。
    疑惑至今的無數謎團似乎在這一刻得到了答案。
    孟浮生隻覺天旋地轉，呼吸急促，耳邊嗡嗡作響，身體踉踉蹌蹌退了數步，最後跌倒在地。
    眼淚奪眶而出，浸濕臉頰。
    如果一切都如自己猜想的一模一樣，他不敢想象，阿離都經曆了怎樣的痛苦。
    生死蠱發作的痛苦，他自己也經曆過一次，僅僅那一次的苦楚，此生他再也不想再經曆第二次的痛。
    可是，自己連一次都扛不住的蠱毒，不知阿離私下經曆多少次生不如死的痛楚。
    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背負天下罵名，被誤會，被唾罵，受盡委屈，卻隻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咽。
    他迫切想知道一個明確答案，能證明這一切猜想的答案。
    孟浮生咬緊牙關，努力讓自己冷靜。
    可是，隻要一想到阿離在無數個日日夜夜飽受折磨的時候，勉強控製住的理智，又在刹那間如高樓傾倒，變成廢墟。
    李建親眼目睹自家陛下又哭又笑無法靠近的反應，大抵也猜到其中關竅。
    就在他思襯著如何開導孟浮生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動作更快，一根銀針插入上星穴，隻見原本反應劇烈的人，霎那間陷入昏迷。
    魚謨順勢將人扶住，對著李建意味不明說“今日種種，將軍也看在眼裏，要是傳出去，隻怕江山社稷恐難安穩。”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李建怎麼可能聽不懂，掃視在場的幾人，直接用性命強勢威脅。
    見狀，魚謨眼中閃過一絲晦澀不明，垂目望著懷裏的人，心中感慨萬千。
    這樣做真的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