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嬤嬤將人參找出來給方承意帶走。
    看方承意走遠，方母又感歎道：“雲上這孩子能這般知恩，這麼些年也算沒白養了他。”
    高嬤嬤笑道：“大爺、大奶奶都不怎麼管雲上少爺，也就是老夫人您時常提點他兩句，這是老夫人教導有方。倒是表姑娘那……”高嬤嬤欲言又止。
    方母笑容微斂：“梅春兒話裏話外都是在刺激雲上，也虧的雲上性子好，這要是稍微偏激點兒，指不定就發了狂了！”
    方母與那遠房表妹本就不親近，雖然梅家是大戶，但那表妹卻是自甘墮落，給梅家老爺做妾。
    當年方家沒落，方老爺子求助無門，實在沒辦法才求到了梅家頭上。
    梅家寵妾滅妻，對遠房表妹很是寵愛，就說給兒女定親便願意出手相助。彼時老大有了婚約，老二是個病秧子人家看不上，這婚事就落到了老三方承意頭上。讓自己最心疼的小兒子娶一個妾生女，方母心都在滴血，若不是真走投無路了，說什麼也不會這樣糟踐自己的兒子。
    然而還不等梅家出手相助，梅家自己就先倒了。後來方家起複，方母雖然看不上這門婚事，但也不想被人說是嫌貧愛富戳脊梁骨，便沒有取消婚約，還將父母雙亡的梅春兒給接到了方家，算是仁至義盡，想著日後如何就看孩子們的緣分。
    隻是平日瞧著這個梅春兒也是好的，想不到背地裏竟是這般歹毒。
    正是因為梅春兒平時在方母麵前都是極盡表現自己多聰明伶俐、穩重能幹，才更讓方母確定梅春兒的那一番話絕不會是無心之失。
    方母問身邊的高嬤嬤：“你說梅春兒為何要這般刺激雲上？”
    高嬤嬤尷尬地笑了笑：“主子的事情，哪裏有我一個奴才評說的道理？”
    方母又好氣又好笑地斜了一眼高嬤嬤，“讓你說你就說，跟我這你還拿腔拿調的。”
    高嬤嬤又笑了兩聲：“那老奴就鬥膽猜猜。表姑娘是三爺的未婚妻，如今家裏上上下下都是靠著三爺，想必表姑娘是把自己給當成咱們府上半個主子。大爺雖然不管事，大夫人也不是個有手段的，但膝下畢竟還有親子雲啟少爺和養子雲上少爺，雖說雲啟少爺還小，但表姑娘也沒準擔心日後雲啟少爺長大，又有雲上少爺幫襯著，到時候就……”
    “哼！”方母冷哼，“人不大心思倒是不小！從前看在她父母雙亡又是自小與意兒訂親的份上，我們可從不曾薄待她，否則以她的身份如何配得上我的意兒？這小娘養的就是沒規沒矩，還沒嫁進來就開始算計夫家！這要是日後成親了那還了得！”
    高嬤嬤連聲附和：“說的是啊！而且這表姑娘也忒會做戲了些，瞧著平日裏待人和和氣氣的，說話都不大聲，哪成想背後竟然這般狠毒？言語裏刺激不斷，這是想讓雲上少爺跟咱們撕破臉、離了心，想鬧得咱們家宅不寧啊！”
    方母也越想越氣，“我看意兒也是看出來了。”
    高嬤嬤：“是了，要不然三爺斷然不會特意把表姑娘的話如實告知老夫人。這內宅之事三爺到底不好插手，這是想讓老夫人您看著辦呢！”
    方母點頭：“從前意兒對梅春兒就不怎麼上心，不過是因為這婚事乃是我跟他父親訂下的，他才不說什麼，也是為了我們方家名聲著想，但如今發生這種事，我若是還沒有表示，怕就該讓意兒跟我離心了。”
    高嬤嬤：“那老夫人的意思是……”
    方母神色淡淡的瞥了一眼櫃櫥：“我那櫃子裏還有一匹淡紫色的翠雲錦，這顏色嬌嫩，我這老太太是不合適穿了，你拿去給表姑娘吧，讓她裁製成新衣，穿給我瞧瞧。”
    高嬤嬤心領神會：“是。”
    這翠雲錦本也不是特別名貴的錦緞，而且容易沾灰。還是當初方家家道中落時方母買來裁製衣服的。雖然後來家裏複起，這錦緞沒有用完，但已經習慣節儉的方母還是沒扔，而是留下來壓箱底兒放著。最主要的是現在是十二月的天氣，這翠雲錦卻是用來裁製夏衫的。這個天穿上夏衫，可想而知是什麼感受。
    梅春兒要是明白方母的用意，認了這一通罰，日後懂得收斂就好，方母也不會做得太絕。但若是日後梅春兒再出什麼差池，可就沒有好話說了。
    高嬤嬤找出來那匹翠雲錦，正要出去，方母又把人叫住：“你晚些時候再從我庫房拿點補品給雲上送去。再多囑咐那孩子幾句，要他切莫太過實心眼，別對什麼人都掏心掏肺的！知人知麵不知心，他也得懂得防備。自家人也就罷了，那還不是自家人的就得提防著些。雲上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心眼實，容易輕信他人！”
    高嬤嬤連連點頭，“老夫人說的是，您放心，我定會好生囑咐雲上少爺。”
    方雲上房中。
    看著坐在床邊的方承意和旁邊桌上放著的人參，方雲上暗暗挑眉。這是聽到了他的話過來表示謝意了？
    方雲上一臉純良：“小叔叔，您怎麼過來了？”
    看著方雲上單純信任的眼神，方承意更加愧疚：“我來看看你。”
    方雲上笑了笑，隻是因為失血過多，臉色仍然十分蒼白，這笑容也就顯得有氣無力：“小叔叔事務繁多，好不容易回家合該多休息休息，或者去陪陪祖母。我這隻是意外，不妨事。”
    見方雲上這時候仍舊不忘囑咐自己休息，還為讓他寬心說隻是小傷沒有大礙，方承意越發心疼。
    往日“方雲上”走路都是低著頭，看不清臉，也不怎麼說話，總給人一種十分陰沉的感覺。但此刻再看，哪裏有什麼陰沉？分明是帶著一點點憂鬱的俊俏模樣，頂頂好看的麵容。人人都誇他相貌俊朗，依他看，他這侄兒才是玉樹臨風！
    方承意：“傻小子！這還叫小傷？你可知道你受了這傷就不能……”
    話到一半，方承意意識到說了說不該說的，趕緊打住話頭，去瞧方雲上。
    果然，方雲上臉上笑容微滯，甚至還帶上了點苦澀。
    “小叔叔不說我也明白，這次的入門考核我是定要錯過了！隻是我準備了許久……”方雲上雙手抓緊被子，用力到指節泛白，“我……好不甘心！”
    方承意看著方雲上這般，心裏也不好過，想要安慰卻又不知該如何說。
    方雲上深吸一口氣：“小叔叔別介意，我、我就是心裏不痛快抱怨兩句，您別放在心上。”
    方承意當然不會計較，別說方雲上隻是這樣抱怨兩句，即便是又哭又鬧甚至是對他破口大罵都是應該的！
    “雲上別難過，你放心！小叔叔一定讓你進驚鴻門！”
    說完，方承意豁然起身出去了。
    方雲上一腳踹開被子，光腳下地到桌邊拿了洗幹淨的果子吃，麵上哪裏有一點病容？想著剛剛方承意的反應，方雲上眼底閃過狡黠的笑，就是為了他家小反派，這驚鴻門他也去定了！
    沒一會，腦海裏的係統提示音突然響起：【梅春兒即將進屋】
    方雲上沒反應，直看著片刻後門簾被掀起來。
    梅春兒一進來就對上方雲上似笑非笑的眼神，再加上原本就心虛，頓時一緊張，步子都停頓了刹那，複又笑道：“你怎麼下床了？”說著又左右看了看，“你小叔叔呢？”
    方雲上撐著腦袋，看戲似的打量梅春兒：“我說表姑娘怎麼來我這這麼勤，原來是追著小叔叔來的。”
    梅春兒笑容僵硬，“雲上盡會打趣我，我來看你自是因為關心你，再者我與你小叔叔有婚約，多與他相處培養培養感情也是應該的。”
    方雲上不說話，直接起身打開窗子。
    一陣冷風吹進來，隻把梅春兒吹得直發抖，搓著胳膊問：“這麼冷的天你怎麼還開窗子？”
    方雲上抱著手臂靠在窗邊：“有人要釋放婊氣了，我通通風！”
    梅春兒聽不太懂方雲上的話，卻直覺不是什麼好話，臉色拉了下來：“你說什麼？！你怎可對我無禮？”
    方雲上笑容退盡，一腳踢飛身前的小圓凳。
    小圓凳直接砸到梅春兒小腿骨上，疼得梅春兒蹲在地上抱著小腿連聲哎呦。
    方雲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梅春兒：“我懶得跟你虛與委蛇，你老老實實的，我就不計較你推我出去替小叔叔擋刀之事。你若是再敢來我麵前窮晃悠，我就扒了你的皮！”
    “啊！”梅春兒嚇得尖叫出聲，“你知道！你竟然都知道！我、我要……”
    “你要幹什麼？去告訴小叔叔？你去啊！剛好也讓小叔叔看看你這歹毒的心腸！不管有意無意，我到底救了他，他不會對我如何，但你就不一樣了。所有人都會厭棄你個心狠手辣的惡婆娘，我也有的是辦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方雲上聲音淡淡的，但那言語中透出來的冷意讓梅春兒心尖兒都覺得冰涼，也顧不得腿上的疼痛，慌慌張張、一瘸一拐地就跑了出去。
    梅春兒一走，方雲上立刻雙手抱起右腳，撐著一條腿滿屋亂跳，剛剛還威嚴盡顯的臉上此刻五官恨不得擠成一團：“媽呀疼死我了！”
    光腳踢飛小圓凳真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腳背都青了！早知道下地時就應該穿鞋！
    方雲上蹦到軟榻邊坐下，一手揉腳一手下意識地摸向軟榻縫隙……娘的，忘帶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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