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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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時分。
安子像一隻發瘋的野豹穿梭在林間。任陳琛帶著人在身後如何追趕,都相距著一段駭人的距離。
伍良是壯漢,卻也兩腳發軟,“媽媽的,安子瘋了嗎!”
陳琛苦笑,安子是出於私心,然而自己也是出於私心,不然怎麼會鬧出這麼一幕。
“小隊長!那裏有人!”
伍良順著隊員指的方向看去,的確有人躺在林子裏!
“安子,有情況!快回來!”陳琛大喊。
安子心急如焚,那裏理會陳琛的叫聲。反而為此分心,腳下一滑便摔在地上。懷裏踹著的木娃娃咯在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痛頓時讓安子悶哼起來。
蜷在地上掙紮了好久,安子始終沒能爬起來,扒開衣襟一看,胸口已經大片淤青。
“安子!”陳琛帶人終於追了上來。
安子艱難的坐起身,徹夜趕路已經耗費了所有力氣,再加上胸口疼痛不減,連喘氣都有了難度。
“這、這大叔,說見了宮本!”陳琛對安子說,然後示意伍良將背上撿來的老漢放下。
老漢神智有些模糊,陳琛連忙喂了幾口水。
“大叔,大叔你是從哪裏過來的?”陳琛一邊拍著老漢的後背,一邊問。
“小、小……木、屋……”
安子瞳孔驟然緊縮,衝到老漢身邊,“什麼木屋?什麼木屋?那裏的人呢?人呢!”
陳琛把安子拉遠了些,“別這麼嚷嚷,大叔已經很虛弱了,禁不起你折騰!”
老漢聽安子那樣一問,忽然放聲大哭。
“畜生啊!那群畜生!!”
“大叔,您慢慢說,怎麼回事。”陳琛慌忙問。
“他們、他們一群男人把那孩子……那孩子……”老漢雙手緊緊捂住嘴,再也說不下去,瞪大的眼睛寫滿了驚恐,像是見到了魔鬼一般失去焦距。
安子大大吸了一口氣,努力讓顫抖的嘴唇發出聲音:“那孩子,是,住在小木屋的,日本人?”最後幾個字很輕,安子已經使了全身的力氣。
可是,安子模糊著眼睛,卻仍看到老漢的頭,一上,一下。
不……
陳琛也隨著心裏一疼,還想對安子說什麼,可是人已經消失。
等我。
求求你等我!
我知道你會怪我的,都是我任性,你不讓我走,我就該乖乖的待著!
安子顧不上擦眼裏奪眶的眼淚,胸口快要炸開一樣。每一根神經,每一塊骨頭都像是被針尖狠刺,火辣辣的痛感散布全身。
跑啊,快跑啊!
這雙腳怎麼軟起來了!不成!要跑!
眼睛怎麼也模糊了,不能啊!我要看見那個人啊!
求求你們,支撐著我跑起來吧!
——安子的心拚命呐喊著。
到了!就要到了!
安子忽然停了停腳步。用衣角把臉抹幹淨,不能讓藤田看到這樣狼狽的自己。他一定不想讓自己知道發生了什麼。對!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然後笑著對他說,“因為想你,所以先回來了!”
就是這樣!
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沒發生……
微風卷起地上的葉子,還伴著一股古怪的氣味——
焦味兒!
安子咽了咽口水,摸著胸口淤青的地方。這是你對我遲到的懲罰嗎?
抬腳衝去,那焦黑的屋頂一點一點映入眼簾。
小木屋……沒了。
那地上的是什麼?
衣服?
是藤田的衣服啊。
還有那……
安子胸口一窒。
一個黑乎乎的人形,蜷縮在地上,燒焦的皮膚還在漬漬作響,猙獰的形態仿佛在訴說痛苦掙紮過的動作和表情……
那是誰啊?
安子慢慢走上前,又問了自己一遍,這是誰啊?
不堪入目的屍體,令人作嘔的氣味,可安子卻毫不在意,隻是慢慢打量著它。
咦?那手裏是什麼東西?
一個小東西,形狀,怎麼跟自己懷裏的木娃娃一樣?
隻不過變成了黑色。
安子坐在屍體旁邊,輕輕拍拍了那帶著黏液,分不出五官的臉,“喂,你不是他對吧?”
“快告訴我你不是!”
“我還沒喝你釀的家鄉酒呢,起來給我釀啊!”
“我走的時候不是說好等我的嗎?你怎麼能忘呢?快點兒起來吧。”
“是不是冷了?躺在地上,後背還疼是嗎?來,給你穿衣服。”
安子把硬邦邦的屍體轉了一圈兒,可怎麼也套不上衣服。
手在顫抖,安子對著手狠狠罵著:“抖什麼啊!沒出息的東西!給他穿衣服你都辦不到,還要你幹什麼!”
還是穿不上……
“不穿了,不穿了,我摟著你總可以了吧。”輕輕把屍體摟在懷裏,又蓋上了衣服。
安子想取出屍體手裏的木娃娃。
啪!
本來緊緊握著木娃娃的黑色手指被輕輕一用力,立刻像斷了茬兒的冰,斷了……
那一瞬間,安子心中的力量,轟然崩塌!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安子五官扭曲,對天大叫,“我還在傷你啊!到了最後還是傷你啊!”
陳琛帶著人趕來時,隻見到抱著屍體歇斯底裏大哭的安子……
幾個遊擊隊員看到這一幕,當場吐了。
陳琛哭了。
天空依舊很藍,排著人字的雁子依然毫無煩惱,鳥兒的鳴唱依然彙集成甜美的歌聲。
仿佛真的什麼都沒發生過。
可是,那林間的嗚咽,男人的悲鳴,繚繞蜿蜒,傳到樹林的各個角落,原本妖豔的花失去了顏色,原本鮮綠的枝葉褪去了活力,潺潺流水的聲音,卻帶著寂寞,緩緩流去。
“……哪怕是為了我,你也要堂堂正正的磊落一生!你明白嗎?”
“你以為把心掏出來就能感天動地了?這個世界不是這樣的!我們沒有這個機會!沒有!”
“安子,你該清醒了,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
“所以,讓我們把每天都當做末日來愛吧。”
藤田,太快了,太快了啊,我們的末日,來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