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窩進小陽台的矮沙發裏，麵前攤著小巧的筆記本和嶄新的雜誌，唐初閉目養神。
    淡淡的陽光隔了米色的窗簾滲透進來，沒有溫度，打在奶白色的茶幾上，泛出珍珠的色澤。
    極難得有這樣寧靜的時刻，雷雨一早盛裝出門，沒了她唧唧喳喳的探問聲，整個空間給人的感覺很安定，略微浮躁的心沉澱下來。
    忽而聽到有什麼東西撞牆的聲音，一下一下，不大卻很清晰。唐初睜開眼，留了神仔細去找。原來是隻大大的蜻蜓，看個頭如此醒目，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對於昆蟲類，唐初自小就有些害怕，往常就連聽到別人簡單的描述，她立即就像能感覺到昆蟲的觸感一樣的渾身不舒服。門窗都關的嚴實，這麼大一隻蜻蜓，不知道它如何飛進來的。唐初緊緊的盯著它在白色的牆壁上四處碰撞，尋找出口。“嘶嘶”的撞擊聲不絕入耳，她果斷的拉起窗簾，打開窗戶，然後站到門邊。
    仿佛過了很久，沒有了聲音，想必已經飛出去了。唐初拉好窗簾，窩到沙發裏，忽然覺得疲憊。
    執著這麼久，為的是什麼？佛語雲，放下，放下。可是何處安放？記起一位朋友的簽名檔：心若沒有棲息的地方，到哪裏都是在流浪。可她的這顆心，禁錮在這樣密閉的空間，卻連棲息都不能，盲目的碰撞著牆壁，找不到出口，逃不出生天，唯有鮮血淋漓。
    門鈴聲響起，然後是李默欣喜的呼喊，唐初開了門放他進來。對於他摟過來的一堆雜亂，唐初微皺了眉，上午才整理好的房間，隻怕又要重新拖地。
    李默渾然不覺，放下手中的東西，清亮的眼睛裏光華四溢，“新找出來的舊玩意兒，沒想到過了那麼久，居然還在。”
    蹲下來，挑挑揀揀，差不多是各式各樣的棋子，大富翁，紙牌，還有一些花裏胡哨的大盒子。忽然憶起暑假陪弟弟下棋的時光，唐初來了興趣，掂了副軍旗在手上，“下不下？”李默點頭，賊兮兮的笑，“事先聲明，我是高手！”
    戰場挪到小陽台的茶幾上。棋盤剛開局，唐初的司令和炸彈就被她自己翻了出來，而且旁邊翻出來的就是李默的炸彈和工兵。唐初莫名地緊張，嘴裏直歎運氣不好，看他一臉坦然的樣子，她沒來由一陣氣悶。再下的時候，不顧一切，翻子行軍都很快，自然頹勢也很明顯。當李默捏了棋，指點她應該怎麼下的時候，她終於就懊惱了，氣呼呼去換了動物棋，飛行棋，效果一樣。
    眼睜睜看她吃癟，罪魁禍首的李默笑不攏嘴，“早說了棋類是我的強項，好歹在遊戲中我也是軍師，想陰我，你下手的方向不對。”
    唐初恨的咬牙切齒，玩紙牌她還行，可是就他們倆的話，人未免太少，打紙牌沒意思。她心中不甘，再到那堆淩亂裏翻騰半天，摸出一盒標著block字母的玩具，包裝很新，似乎沒拆開過的樣子。她打量著盒子，挑釁地瞥了他一眼，李默心下明白，忍不住嘴角的笑意，“這好像是朋友送的，我也沒玩過。正好，玩這個對我們都很公平。”
    一起研究了盒子上的英文說明，有點像是平麵的俄羅斯方塊一樣的東西，隻是要求雙方各執同樣形狀不同顏色的塑料硬片，在固定的盒子中一先一後的落下，直到不能擺放下，再看各方所餘子數多少定輸贏。
    好在，這次兩人平分秋色，四圍安靜，唯有落子的聲音。
    之前一直在輸，她極為不甘，和他較上了勁兒。每一次開局，她都執子先行，招招攻勢淩厲。李默並不著惱，撚了子一一化解開來，還能分心調侃個不停，有時他會皺著眉叫喚，“太狠心了太狠心了，這一子下的妙，掐斷了我所有的退路！”又有時翹著嘴角大笑，“這招你下錯了，等著看，我還有辦法迂回。”
    細碎的光線散落到對陣的兩個人身上，柔柔流轉，沉靜而安詳。
    兩個人玩的興起，針鋒相對，刀戈相向，唯有沉著應戰，思維專注，才能勉強抵擋對方的來襲。及至下到後來，他們輸贏次數相當。偶爾還會被李默誇幾句聰明，唐初臉色稍霽，總算挽回一點臉麵。
    房屋內的光線慢慢趨於暗淡，抬頭的時候，注意到牆上的掛鍾，時間已指向5點，大概雷雨快要回來了。唐初放下手中的玩具，招呼李默，“不下了。太晚了，一會我朋友該回來了。”
    “朋友？”李默心神大震，唐初在他家租住這麼久，從沒聽說她還有什麼朋友。想到這裏，他眯起了眼睛，並不知道自己的語氣無形中帶上了醋味，“什麼朋友？”
    “啊？什麼什麼朋友？”正垂著頭收拾著鋪開的玩具，唐初沒明白李默的問話。
    “你說你朋友該回來了，那是誰？”
    “哦，她啊，一個老朋友了。”想到雷雨時而賢淑安靜，時而大姐味兒拽的十足，又時而花癡無比神經兮兮的表情，唐初停下手中的動作，秀氣的眉揚起，臉上的笑容都溫柔起來，“十分有趣。”
    “明白了。”李默突的站起來，臉色灰敗，“還有幾家房租沒收，我先走了。”
    說完，他急匆匆的轉身奔出了門。
    門關上的瞬間，唐初還沒回過神，納悶地掰著指頭數了數日子，“不對啊，小地主就一家租戶啊，我在這裏，那他收的哪門子房租？”
    眼前的亂攤子他都忘記帶走，她直歎氣，捧著一堆東西站起來，準備找個小箱子放一放。站起身的時候，腳下勾到茶幾邊角，身體自然向前傾，手中捧著的東西也跟著晃來蕩去。“啪”的一聲響，有個小盒子掉了出來。唐初探出頭去看，黑色的底麵上華麗花哨的畫著神秘的圖案，隱隱有“塔羅牌”幾個漢字顯出來。
    她隻好放下手中的東西，撿起那盒塔羅牌。小巧精致的盒子，裏麵裝著的，是一疊偏硬的不知道什麼質地的長條，正麵有些奇怪的圖案和她不認識的人物畫像，翻到背麵的時候，每一張都印有細巧雋永的楷體：默與菲。
    默大概是指李默了，菲？這就是讓他黯然傷神的前女友了嗎？
    指尖停留在牌上，無意識的撫摸那排小字，她竟然感覺到一陣心慌。
    李默，她對於他，到底是怎樣的感情？僅僅是現實中的租戶與房東，或僅僅是網絡遊戲中的盟主與軍師？可是，似乎兩個人的親近不止於此。她對他的不設防，到底是因為什麼呢？隻是因為他如老友般的幽默風趣？還是因為他時常淘氣如弟弟般的天真？那麼，他如此體貼如此無孔不入般的關懷作何解釋？
    雖然這場從網上延伸到網下的相處，無比自由，談天說地，有打有鬧的很是愉快。可是這一切，仿若慢慢地超出了朋友的範圍。
    “唰”地拉開窗簾透氣，窗外那顆不知名的樹已結出了薄薄的樹蔭，濃綠的枝條隨風搖曳，連帶著她的心，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