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水馬龍的黃昏雖然吵鬧，卻也溫和。胡黎坐在車裏，看著窗外迅速倒退的高樓和人群，腦袋裏似乎有很多想法，卻又抓不住丁點。
    “不對啊，這不是回去的路吧。”
    蘇起笑夠了，說“嗯，少爺說要請你吃晚餐。”
    胡黎懷疑地看著他，“家裏的就很好啊，幹嗎要去外麵吃。”
    蘇起故作神秘地說，“你猜？”
    胡黎平生一大恨就是猜謎，他是真沒這細胞。
    應該是顧徹想在外麵吃吧，胡黎這樣想。
    蘇起的目的地是A城最高級地段新開的一家法國餐廳，位於一棟高樓的三十九層。
    胡黎暗自慶幸自己今天穿的是休閑小西裝，上去的時候顧徹還沒有到，服務生把他領到了顧徹訂好的位置。
    靠窗，整潔的桌麵上還插有一朵紅玫瑰。
    天漸漸黑了，胡黎也變得不再恐高。從三十九層望下去，燈火如同串串發光的珠鏈，纏繞在城市的身上，變得媚惑，像一個人的另一麵。
    顧徹遠遠地就看見胡黎望著窗外發呆，燈光映在他圓圓的大眼晴裏，流光溢彩。
    “在想什麼呢？”
    耳邊傳來顧徹低沉的聲音，胡黎啊了一聲，站了起來，看了他一眼，隨即又把頭低下，“你，你來了。”
    “嗯，想吃點什麼？”顧徹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菜單，問胡黎。
    胡黎想了想，說，“你點吧。我除了苦瓜不吃，別的都行。”
    顧徹笑笑，點了菜。
    等菜的間隙，胡黎被顧徹肆無忌憚的目光盯得是實在難熬，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恨不得拿起桌布擋住自己的臉，又不敢叫他別再看自己，隻好扭頭去看夜景。
    胡黎沒有想到的是，他一進餐廳，就有人注意他了。
    陸明成一眼就認出了胡黎，礙於和幾個總經銷商相談正歡，另一半也是出於好奇，便沒有上前打招呼。
    新藥品投產，是特批的基因藥物，陸明成受命調整新藥的利潤率，談了一下午略有成效。如果這次談下來而且談得高，營銷總監便是囊中之物。
    菜上來了，胡黎向來生冷不忌，蝸牛什麼的也吃得吱吱作響。
    塞了滿嘴的食物，才想起來一個問題，“那個，顧徹，今天怎麼帶我在外麵吃啊？”
    約會這兩個字，顧徹是說不出口的，他擦擦嘴，“看著你，比較有食欲。”
    胡黎自嘲地一笑，“我猜也是。”
    這邊陸明成終於將經銷商們打發了，結完帳，走到胡黎身後，忽視顧徹的詫異，蒙住胡黎的眼睛，“猜猜我是誰？”
    今天這是怎麼了，吳宗憲要駕臨嗎？我猜你個大頭鬼！
    胡黎摳下那雙手，氣呼呼地回頭，卻驚喜地跳了起來，“大師兄！”
    “小狐狸！肉白給你吃了，也不長點個兒！”陸明成嗬嗬笑，伸手三兩下把胡黎的頭發揉成個鳥窩。
    “你怎麼還是這麼壞啊！不要揉頭發嘛！”
    顧徹本來就不高興，現在又看見胡黎跟那個突然蹦出來的師兄撒嬌，臉更黑得厲害。
    陸明成正對著顧徹站著，看見他的表情，於是問胡黎，“小狐狸，這位是？”
    胡黎見他看向顧徹，又見顧徹板起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介紹，“他，他是……他是我的債主。”
    “債主？”陸明成和顧徹同時挑眉。
    胡黎心虛，點頭如搗蒜，“是啊是啊，我欠他很多錢。”
    陸明成打量打量兩個人，把胡黎拉到了一個角落。
    “好好的怎麼欠人錢了？”
    “那個，”胡黎撓撓頭，不知道怎麼解釋，“沒事的，很快就還完了。”
    “是嗎？”陸明成皺起眉頭，清朗的俊容變得嚴肅起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那人對你不安好心。懂不懂？”
    胡黎苦笑，吃幹抹淨了，還安什麼好心。
    “大師兄，上個月老師生日你怎麼沒來，師傅他好想你的。”
    “那個，那天我出差。”
    “大師兄，你現在還是一個人嗎？”胡黎的話，令陸明成心中一痛。快六年了，自己過著近乎苦修僧一般清心寡欲的生活，不交女友，不談感情。隻是因為心早被困住了，隻恨自己的後知後覺，卻不知道早已情根深種。
    “你問這做什麼？”陸明成有些惱怒地瞪著胡黎，什麼時候淪落到連最小的師弟都來管自己的感情了。
    “你說嘛。”
    陸明成苦笑，“還是單身，不過你不用忙了，這種事是要靠緣分的。”
    胡黎咬著下唇，“師兄，我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那個，我遇到小師兄了！”
    陸明成顯然被這句話給震住了，反應過來之後，一把抓住胡黎的手，“你在哪見到他的！”
    “今天早上，在陶陶居。大師兄，你？”
    陸明成的激動顯而易見，隻是胡黎吃不準這激動所為何來。
    “今天早上？他回國了？他還走嗎？他在哪裏？”
    “大師兄……”胡黎有點慚愧地搖搖頭。
    陸明成歎了口氣，自己太急了。
    “小師兄這次回國是出差，過些天還是要回去的。”
    “他，他有沒有問起我？”
    胡黎看著陸明成期待的眼睛，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有，還有，大師兄，小師兄不是一個人，他身邊，有一個外國帥哥。小師兄說，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聽到這個消息，陸明成心中劇痛，強迫自己擠出一個笑容，“這麼些年了，他當然得有個伴。你難過些什麼！”
    胡黎低頭，陸明成這才發現自己正捏著他的手，已經捏出了淤青，急忙放手。
    用麵如死灰來形容陸明成的臉色是再恰當不過了，胡黎想了想，認真地問，“大師兄，其實你是喜歡小師兄的吧？”
    陸明成別過臉，不願回答，卻瞥見顧徹端著一杯紅酒正盯著他們，一口接一口地抿著。
    陸明成忽然就笑了，胡黎看著莫名有些心驚。
    一把將胡黎攬進懷裏，陸明成故意在他耳邊低語，“沒什麼，我隻是想跟他道個歉罷了。”
    顧徹來得極快，胡黎蒙頭蒙腦地被陸明成攬住，跟著又糊裏糊塗地被帶進顧徹懷中。
    冷冷地掃了一眼陸明成，顧徹牽起胡黎的小手出了餐廳。
    胡黎還不知死活地用另一隻手跟陸明成告別，“師兄再見！”
    進了電梯，才感覺顧徹好像是有點生氣的樣子。
    “顧徹，你生氣了嗎？”
    顧徹隻瞟了他一眼，那是怎樣冷的眼神啊，盡是不屑和譏諷。
    胡黎乍見這樣的眼神，一股寒意從頭涼到腳。
    電梯門開，胡黎發現陸明成坐另一部電梯竟然和他們同時到達地下停車場，而且他的奧迪和顧徹的BMW居然是停在一起的。
    “小狐狸，”陸明成走了過來，“乖乖的啊，有事打師兄電話，不許自己扛著，知道嗎？”
    胡黎輕輕地點了下頭，悄悄地看了一眼顧徹，發現他早已坐到車裏去了。
    開車的司機胡黎並不熟悉，於是車廂裏是一片可怕的沉默。
    胡黎按下一點車窗，涼涼的風吹進車廂，試圖打破這片可怕的安靜。
    顧徹在生氣，因為什麼生氣呢？因為師兄抱我嗎？隻是師兄弟之間稍微親密一點罷了，沒有什麼呀。他真的是因為這個生氣嗎？
    到家胡黎也沒理出個頭緒。
    顧徹麵色陰沉，令人窒息的沉默依然在延續。
    洗漱完畢，胡黎拿出課本寫教案，顧徹坐在小沙發上看文件。
    氣氛好像沒有那麼緊張了，胡黎遲疑著開口，“顧徹，那是我大師兄，你是不是誤會了。”
    顧徹頭也不抬，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冷淡，“誤會什麼？你以為你是誰？”
    “我不以為我是誰，我隻是覺得你好像在生氣。”
    “生氣？因為你？你覺得你配嗎？”
    胡黎隻覺得被一把鋒利的刀在心口上重重地劃了一道，痛得他幾乎要忘記呼吸。
    顧徹煩躁極了，扔了文件，對胡黎說，“上床！”
    胡黎聽話地合起書本，躺到了床上，閉上了眼睛。
    顧徹覆上去，感受到了胡黎的僵硬，“別像個僵屍一樣倒人味口。”
    胡黎咬著嘴唇，“請再忍耐二十幾天就好。”
    “哈！”顧徹大聲地笑了，嘲諷的話就像利箭一根根紮上胡黎的心口。
    “真是最好笑的笑話！最漂亮的男孩十天我也就玩膩了，你這種姿色能待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知道嗎？奇跡！”
    說著，顧徹起身從書櫃裏拿出一疊相片，扔到胡黎身上，“去照照鏡子！”
    胡黎睜開眼睛，坐起身子收攏相片，一張張地翻。相片裏都是些男孩，有些嬌柔，有些俊朗，有些嫵媚，有些陽剛，有盛裝的，也有裸著的，這些男孩各不相同，卻有一個共同點，都是絕色，自己是不能比的。
    顧徹伸出食指抬高胡黎的下巴，那一貫嬌嬌怯怯的眼神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是空白，隻是依然清澈如秋水。
    胸口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半天，顧徹才開口，“怎麼樣？”
    “好漂亮。”胡黎合起相片，平靜地說，“都好漂亮啊。”
    “就這些？”
    胡黎低下頭仔細想了想，說，“你願意幾天就是幾天，那三百萬我反正是不管了。”說完，伸手取衣服。
    顧徹攔住了他，“你幹什麼？”
    胡黎疑惑地看著他，“當然是回家啊！還好房子沒有退。”
    “我說過你可以走了嗎？”顧徹更加生氣，聲音也高了起來。
    胡黎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放下衣服躺回床上。
    那一夜，顧徹沒有給他做任何潤滑和愛撫，劇痛持續了很長的時間，顧徹沒有做到最後便放棄了。
    等到顧徹睡著，胡黎才掙紮著走到浴室，每走一步都痛得直吸氣。
    打開淋浴，溫熱的水舒緩了他的疼痛，胡黎低頭一看，血跡混在流水中淌向地漏。
    怪不得那麼痛，原來，流血了。
    心也在流血吧，那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