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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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艾澄在做完了四次化療之後,接受了骨髓移植手術。捐贈骨髓的人艾澄沒有見到,隻知道那個人姓李,也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捐贈者不肯和艾澄見麵,用一句“不求報答”,回應了艾澄。
進手術室之前,艾澄很忐忑,他怕這一進來,就是不歸路。好在,舒文一直等在外麵,一直守護著自己。
幸運的是,雖然捐獻者的配型和艾澄的不是完全符合,隻有一半相配,手術還是順利的結束了。
接下來,隻要平平安安的度過兩年的危險期,艾澄的命,就算從死神的手裏,搶了回來。
可是還沒等舒文安心的鬆一口氣,五月中的一天,艾澄忽然在家中昏厥。送到了醫院,醫生的診斷是移植物抗宿主病,也就是說,移植的骨髓讓他有了嚴重的排異反應,甚至內髒功能都開始衰竭。
之後,艾澄就一直呆在重症監護病房裏,進行最後的挽救性搶救。他全身的血液幾乎全都被換過了,但是情況還是沒有絲毫的好轉,他還是,徘徊在病危的邊緣。
舒文急得眼睛都紅了,他問醫生能不能重新再接受一次骨髓移植。醫生的答複是可以,但是冒了太大的風險。人體的免疫係統如果在短期內被反複的摧殘破壞的話,無異於自取滅亡,那時的內髒器官衰竭將會更加嚴重。
艾澄知道了,對舒文說還是幹脆算了吧,不要再做了。再做的話,又要錯過考試,沒剩多少天了,我不想再浪費時間。
舒文說你不要放棄,考完試咱們再做一次手術,好嗎?
艾澄說好,你帶我回家吧,我不要住在醫院了。這裏味道好嗆,熏得我根本看不下去書。
舒文強忍著自己的悲痛將艾澄接回了家。
艾澄拿出了一張存折給舒文,告訴他這裏麵有一萬元錢,自己現在沒用了,就捐給隔壁的那個小妹妹吧,她很可憐,她家為了她的病,已經山窮水盡了。
舒文將存折還給他,說:“你收著這錢,我給她就好了,用不到你的。”
艾澄笑了笑,還是將存折塞到他手裏,說:“我以後也是得花你的錢,這錢沒用了,就捐給她吧。”
舒文接過了存折,說:“知道了,同情心泛濫的人。”背著艾澄,卻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他怎麼不知道,艾澄攢的這錢,是為了上大學用的?即使開始治病時候,也沒動一分。現在捐出來,是覺得自己用不到了嗎?
雖然舒文盡量不在艾澄麵前提起手術的事,但是仍能明顯的感覺到,艾澄的精神狀態不對了。其實現在的在家休養,說白了就是在等。哪一天會死,誰都不知道;奇跡會不會出現,誰都不知道;第二次移植手術能不能做,誰都不知道。現在的情況,誰都無法做主,隻能看上天的意思。
有的時候舒文看著艾澄呆呆的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麼,就過去抱著他安慰他。可是艾澄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也總是恍恍惚惚的,說話的時候心不在焉。
舒文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就去問艾澄的主治大夫。大夫歎口氣說,是壓力太大了。多分散分散他的注意力,放鬆放鬆心情吧。總是想著自己會不會死,什麼時候死,好好的人也要崩潰了,更別說是這樣的病人。
舒文的心情也很壓抑,看著艾澄這樣,自己心痛又沒辦法。他想著艾澄原來喜歡做蛋糕,幹脆出去買了一隻烤箱回來,讓他沒事的時候做做蛋糕,興許能好些。買好了烤箱,剛要回家,忽然接到了艾澄從家裏打出來的電話。
艾澄好像很焦急,舒文剛一接通,他就慌慌張張的說:“舒文,風箏找不到了!”
舒文沒反應過來,問:“怎麼了小澄,什麼風箏?”
艾澄好像急得快哭出來似的,說:“風箏啊!舒文風箏,門後麵找不到了啊!怎麼辦啊?你快回家幫我找找!”
舒文愣了,小心翼翼的說:“小澄,你別害怕,我把風箏拿到辦公室裏去了啊。再說,你忘了我們搬家了嗎?”
艾澄帶著哭腔說:“搬家,搬到哪兒去?我的掃把呢?是不是因為搬家所以自己走了不要我了?”
舒文越聽,越覺得艾澄好像精神異常的樣子,他急忙說:“小澄不要怕,我現在就回去,家裏好好等著我,好不好?”掛了電話,急忙開車回家。進門一看,艾澄縮在臥室的牆角裏,哭的肩膀一抽一抽。
舒文急忙走過去,將他抱在自己懷裏,安撫著他的後背,心痛的問:“小澄,你怎麼了?”
艾澄抱住他的脖子,抽泣著說:“為什麼魚不能飛上天啊,為什麼啊,為什麼啊……我的魚呢,我的魚呢,我的魚呢……”
舒文抱緊了他,說:“我馬上叫人去拿,你先別哭,嗯?”
艾澄繼續哭:“舒文,舒文,舒文……”
舒文將他抱上床,看他還在哭個不停,拿了片安眠藥喂他吃下去,將他摟在懷裏,看著他哭得累了,疲倦的睡過去。
在他睡著後,舒文出了臥室狠狠的哭了一場。他的艾澄,他的艾澄為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誰能救救他,救救他們?
艾澄醒來,剛發生的卻一點都不記得,他看著舒文手中的風箏,笑著說:“你還留著它?都放不起來。以後我有精神,做隻老鷹吧,那樣就能飛了。”
舒文也笑,含著淚說:“魚一樣放得起來的,等你病好了,咱們一起放。舒文這隻魚,隻能在天上飛才能活下去,到了海裏,就會淹死了。”
艾澄嘻嘻的笑,說:“真會安慰人,哪有魚到了水裏淹死的?再說,舒文這麼會遊泳。對了,你不是說去給我買烤箱嗎?買回來沒有?好久沒做蛋糕了,不知道手藝生疏沒。”
離高考不到一個月了,艾澄都不看書,隻是抱著筆記本電腦玩。舒文有時候勸他說,看點書吧,別到了考場再傻眼,或者做點題,熟悉熟悉也成啊。
艾澄聽了這話就撅嘴,說你這管家婆不許管我,我願意幹嗎就幹嗎。
舒文也不敢再說他,看他電腦玩的開心,也就不再逼他讀書了。
艾澄突然說:“這麼久了,小琪怎麼還是沒消息?”
舒文尷尬的答不出話,囁嚅了半天,才說:“我也不清楚啊,我幫你問問。”
艾澄說:“是不是沒有眼角膜所以做不了手術?才一直在國外不回來。”
舒文說:“大概……是吧。”
艾澄笑了笑,遞給舒文一張紙,說:“你幫我收好了,要是小琪還治不好的話,就把這個給他。”
舒文忐忑的接過來一看,是艾澄打印好的“無償捐獻眼(球)角膜誌願申請同意書”。舒文一下子怒了,撕掉了那張紙,衝著艾澄說:“你什麼意思?好好的為什麼要捐獻角膜?你是不是瘋了?”
艾澄皺眉看著那些碎片,說:“好不容易打印出來的,被你撕壞了又得重新打了。你生什麼氣?萬一我不行了,把角膜給他,怎麼不可以?”
舒文看著艾澄,說:“你別想這些有的沒的,至少現在還好,就好好活著,知道麼?”
艾澄無可無不可的點頭,說:“我知道的。”
舒文走過來,抱住他說:“就算為了我,也要好好活下去。”
臨近高考,艾澄的精神卻是越來越好了,也不再恍惚發呆了,整天像被注射了興奮劑一樣。舒文看在眼裏,十分欣喜,是不是這預示了即將發生的奇跡?看著艾澄一天比一天精神,好像真的,病好了的樣子。
六月七號,艾澄考完了語文和數學,高高興興的出來了。舒文用輪椅推著他,看他高興的樣子,問:“是不是考得好了啊?幹嘛興奮成這樣?”
艾澄回答說:“感覺超良好!從來沒有一次數學題做出來這麼多的。還有語文,我感覺我可以去當作家了,腦子裏不停的往外冒些詞句。”
舒文笑著將他抱上了自己的奔馳車,說:“那是我們小澄聰明學習又刻苦,今年一定能考上大學了!”
艾澄笑著點頭,在路過幸福花園的時候,纏著舒文非要他買一個蛋糕給自己。舒文沒辦法,拿了錢包下車去蛋糕店。
買好了蛋糕回來,艾澄將他的手機遞給他說:“李可剛才打電話來,找你有事。”
舒文嚇得臉色都變了,問:“有什麼事?他和你說什麼了?”
艾澄的表情很平靜,但是說出的話卻讓舒文幾乎要昏過去:“他說我的骨髓是他捐的,我和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你答應給他錢的,讓你趕緊將錢打到他的帳號裏。哦對了,他還說,有一次我接的那五個人的活,是你派人做的。”
舒文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隻能呆呆的看著艾澄。
艾澄笑了一笑,繼續說:“你這麼緊張幹嗎?我知道他是騙我的。”
舒文看他輕鬆自在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裝著的不在意,稍稍鬆了口氣,問:“你怎麼知道的?”
艾澄理所應當的說:“因為他有前科啊,這次也一定是騙錢來的。上次騙的是你,這次自然就來騙我了。”
舒文徹底放心了,笑著說:“對,他就是一個騙子。別理他,看咱們好了,他嫉妒。”
艾澄不再理會這件事,從他手裏搶過蛋糕,孩子氣的往裏看,還感歎:“哇,這麼多水果!我喜歡。”
這個晚上,艾澄窩在舒文懷裏,非要舒文和他做(無視)愛。舒文嚴辭拒絕:“你明天還考試呢!萬一睡不好怎麼辦?不成!”
艾澄撒嬌的使勁蹭著他,說:“我不我不!今天考的好,我一定要!”舒文越是不答應,艾澄越是纏著他。最後舒文沒辦法,草草的完了事,逼著艾澄早些睡覺。
六月八日,是個陽光明媚的一天。當清晨的陽光照進臥室的時候,舒文輕輕搖著懷裏的艾澄,說:“小澄,醒醒了,今天最後兩門了。”
舒文看著他的臉色有些異樣的潮紅,摸了摸他的額頭,也沒發燒的樣子,於是說:“起來穿衣服,考試要遲到了。”
艾澄喘息了一會兒,說:“我很困,不想去了。”
舒文的心猛的向下沉,他驚恐的看著艾澄,顫抖著說:“今天……是最後兩門了啊,堅持一下,嗯?”
艾澄的眼睛好像睜不開了,他半眯著眼睛,說:“我……不去了。真的很累。”
舒文好像突然一下瘋狂了,他使勁的搖著懷中艾澄的身子,帶著哭腔吼:“別睡,聽到沒有!不許睡!去考試!”
艾澄虛弱的笑了笑,輕輕的動了動嘴唇,發出空靈般的聲音:“舒文,我愛你。”
舒文一把將他緊緊摟在懷裏,說:“我也愛你。你別睡,和我說說話,嗯?快醒來,和我說話!今天還有考試呢,你忘了麼……”
艾澄沒有回應他,他隻是,緩緩的闔上了他的眼睛。
舒文的眼淚,終於,滑了下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