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勝似子夜。
    死寂一片。
    原本能夠感覺到的幾人的氣息一下子驀然消失，若不是自己的手正被連非緊握住，幾度根本不知道此刻連非在哪裏。
    他的視力向來不受黑暗的影響，而這次，卻完全地看不見任何東西。
    ‘連非，小心。’
    憑直覺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幾度張嘴欲囑咐著，卻赫然發現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驚然。
    倏地，一道冰涼的觸覺沿著臉頰一路滑下，似是滴滴水珠劃過。
    反手緊握住連非的手，幾度全身緊繃，抬起空著的右手，撫上臉頰，卻發現並沒有任何的東西。
    直覺，臉頰上這道奇異的冰涼的觸覺很詭異，甚至危險。
    緩步地移動著，完全無法知道其他的幾人處境如何，幾度隻能與連非牽握住手，慢速行進。
    約莫一刻鍾的時間，幾度隻感覺那似水般冰涼的感覺擴至大半身體，而自己的力量似乎在一點點地流失。
    “……靈族的族眾本就是虛無之物，他們的法術也往往來得無聲無息，讓人察覺不出半分。”
    “不過，因為幻術控製力有限，對於擁有高強法力的他族族人，也是莫可奈何的。”
    忽然想到那日成若聞的話語，幾度頓時明了，現在莫不是虛界的人使出的伎倆？
    思索了一下，幾度微微鬆了下手，指尖在連非的手心慢慢畫著——雖然無法出聲，也無法感知四周的環境，但連非應該能夠感覺到自己在他手上寫的字：
    幻術。
    片刻，幾度便感覺到連非在自己手心裏畫著：放心。
    遂緩緩地鬆開兩人交握著的手，幾度靜靜地站立在原地。
    若不是在身上慢慢蔓延的冰涼觸覺，幾乎都以為自己是在一片虛無的世界裏了。
    既然靈族族眾幻術的控製力比不上魔族的法術……
    滅破咒，魔族咒術中最為淩厲的攻擊咒術之一。調動起周身的法力，幾度的周身猛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張力，雙掌化為利器。
    一道紅光撕開這黑色的虛無，頃刻間，白茫的天地頓然顯現，原本的黑色隻有如飛灰般四散化為黑煙，漸漸消失。
    “連非，你沒事吧？”
    來不及多想其他的，一看見正閉目盤坐在地的連非，幾度便幾分急切地上前詢問。
    平息了體內的真氣，連非緩緩地睜開眼眸，看向幾度，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我沒事，暮，你呢？”
    “還好。”
    應著聲，幾度調轉視線看向不遠處的那幾人，臉色很差，俱是盤腿坐著運功，而成若聞則走來麵前。
    “阿度，你沒事吧？”低低地問著，成若聞上下打量了幾度，遂微微鬆了口氣。
    “嗯。”淡淡地掃視過幾人，幾度盯著成若聞，“剛才是幻術？”
    “是的。”成若聞輕聲應答，“是相當厲害的靈族族眾。”
    微微一笑，成若聞幾分讚賞地說道：“阿度，你剛才使用的魔族的咒術吧？非常厲害呢！”
    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他不方便使用法術，但隨後感覺到幻術越來越強，成若聞心中有些擔憂，正準備動用法術給破解開來，幾度便將對方給消滅掉了。
    輕輕地點了點頭，幾度的目光落到了成若聞的身後，“你們還好吧？”
    “還好。”幾人虛弱地笑了笑。
    “瀚公子，”淩波零滿是困惑地看著成若聞，“剛才那個就是靈族的幻術？可是，怎麼突然就……到底是誰弄出來的？”
    放眼看去，與初來之時不同，此處仿若雪原城北，一片冰原，但除了空氣中正點點消散的黑色，看不見任何的人或物。
    淩波零的問話，讓其他人幾人俱是不解地看向成若聞，等待他的解答。
    “你想知道啊？”成若聞詭異地笑著，舉起雙臂，大大地伸展開來，幾分慵懶，“就是這些黑色的煙霧啊！”
    “就像人間的人一樣，靈族的族眾也有善惡之分。那些邪惡的族眾，在修道時往往投機取巧，通過吸食他人的精力來提升自己的道行。”
    “怪不得剛才感覺自己的體力越來越弱，要不是及時地運功抵抗，怕不就是被吸食掉了？”淩波零恍然，想起剛才在自己身上蔓延的冰冷觸覺，頓覺幾分瘮人。
    神秘一笑，成若聞複又開口，“還有啊……”
    “其實剛才我們是在他的腹中，”指了指幾乎消散不見的黑煙，成若聞笑得極為開懷，“就像人類用膳一樣，他在吸食著我們的精氣和力量，若阿度沒有將他給消滅，我們就像食物般被消化得一絲不剩……”
    “別說了，瀚，”連非輕聲打斷成若聞的話語。除了成若聞與幾度之外，其他幾人臉色都是非常不好，尤以淩波零為最，單手捂住胸口，一副隨時就要嘔吐的樣子。
    毫不在意自己話語帶來的影響，成若聞戲謔地看著幾度，“不過，阿度的力量最強，最為吸引那東西，所以，剛才那東西主要是在消化你吧……”
    否則，那幾個人不會那麼容易就抵抗住對方的幻術力量。
    說到此，原本還猶自笑著的成若聞臉色忽然沉了下來：
    “這麼說，阿度的身體剛才被那東西給舔了個遍？”
    “是這樣嗎，暮？”聞言，連非的臉色越發地陰沉，一把將幾度拽過來，緊攬在懷中。
    “他已經被我消滅了，”幾度淡淡地開口，看著眼前蒼茫的一片，“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
    聞言，幾人便也不再多說，皆是頷首同意。
    眼前不見了半絲黑煙，生氣也是無用，連非也隻能無奈地歎息，繼續著原本的行程。
    “你沒事吧？”斜眼看著一直要吐不吐的淩波零，完全恢複過來的羽非是，話音裏掩不住笑意。
    “當然沒事！”沒好氣地瞪了對方一眼，淩波零快速地走著。
    不過……
    想到剛才被那個惡心的東西像食物一樣消化、舔舐，胃裏的惡心感複又湧了上來。
    看著臉色越發蒼白的淩波零，羽非是不由得笑出聲，看到對方的再次瞪視，才收斂住，淡淡地道：“別想了，要不然你還不準備惡心一輩子。”
    “撲哧”
    看著互動的二人，妍藍也笑了開來，隨即爽快地開口：“就是啊，淩閣主，我一個女子都不在意，你還有啥好在意？”
    “也不是這麼說，妍樓主……”
    雪色平原上，話語輕輕地飄遠，一行數人漸漸地消隱在蒼茫的白色中。
    ＊＊＊＊＊＊＊＊幾度分割＊＊＊＊＊＊＊＊＊＊亂世長歌＊＊＊＊＊＊＊＊
    東魏，豐州。
    人世間，是一如既往的熱鬧與繁華。
    首府鳳雲城內，大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流，鼎沸喧鬧。
    道旁，兩邊俱是酒肆聳立。
    “北定王爺，寒笙有禮了。”
    一家不甚起眼的酒樓雅間內，隱隱可見有人觥籌交錯，把酒暢飲。
    “不知世子來我鳳雲城，本王有失遠迎，失禮失禮了。”
    矮榻上正坐著的青年，儀態端莊、舉止優雅，輕舉酒器，斯文地淺啜著，略顯陰柔的臉龐，掛著淡雅的微笑。
    “嗬嗬，王爺您太客氣了，”路寒笙輕輕一笑，微偏頭，透過窗格看向繁華的街市，遂轉頭看著對方笑道，“此天下間，東魏國力最強，堪稱太平盛世。素聞北定王封地最為繁榮，故寒笙特來前看。”
    “此一行，甚為感慨。”微頓了頓，直盯著對方的眼眸，路寒笙繼續道，“此處果然可稱為人間天堂，實乃盛世之典範。”
    “世子過獎了，”輕抿起嘴，東魏北定王寇研淡笑著道：“皆因我東魏天子治國有方，我等身為臣子，所能做的也不過是造福一方而已。”
    “王爺自謙了，”眼中盡是幽深的笑意，路寒笙輕飄飄地吐出一句，“我易商今日光景慘淡，就是缺少王爺這樣的人物存在。”
    聞言，寇研隻是淡笑不語。
    “以王爺的能力，莫說是治理一個豐州，就是一個國家也……”
    “世子，”淡淡地打斷對方的話語，寇研低聲地說道：“臣子隻需做好本分就行了，子虛烏有的事情，還是不想為妙，否則可就是大逆不道了！”
    “王爺說的是，”路寒笙哈哈一笑，鬢角飛揚起明朗的笑容，“寒笙平日裏多是遊戲人間，有時候倒真的給忘記分寸了。”
    “嗬，世子瀟灑不羈，倒也是爽快，”似笑非笑，寇研輕輕吐出一句，“隻是，往往禍從口出。”
    “抱歉，剛剛寒笙確實失言了，”路寒笙幾分歉意地說道，“實在是寒笙佩服王爺的經緯之才，一時忘形……”
    “為表歉意，寒笙有一禮物相送。”合掌輕輕地拍了兩下，路寒笙目光灼灼地盯著寇研，“來此之前，寒笙特尋得一寶物，聽聞王爺喜愛收藏奇珍異寶，現在就將它呈給王爺吧。”
    “世子客氣了，”寇研推辭道，“隻是，無功不受祿。”
    “嗬，王爺，”眼中閃現奇異的光彩，路寒笙笑言道：“此物可是千金難得，您還是看一下吧！”
    話語間，路寒笙已經站起身，“王爺可否遂寒笙前去後院一探？”
    不由得有些許好奇，寇研微微沉吟了一下，遂不再猶豫地起身，“那麼本王也就不矯情了，世子請帶路吧！”
    “王爺請！”
    ……
    在曲曲折折的廊道上走了些許時間，在一處普通的客房前，路寒笙忽然頓住腳步，回轉頭，朝寇研笑了笑，“王爺，到了。”
    滿腹疑惑，寇研不動聲色地跟著路寒笙走進客房，屋內的擺設一樣很普通，隻是有十數蒙麵人緊守著，中央處擺著一個四方的黑色櫃子。
    “打開吧。”輕聲吩咐，路寒笙眼中的笑意更濃，看著寇研，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王爺，請看。”
    當櫃子被打開時，一個青銅色巨鼎頓時進入寇研的眼中，這鼎約莫有三尺多高、二尺多寬，上麵雕刻著繁瑣而精細的花紋：花草樹木，人蟲鳥獸，更是有……九龍飛天、駕霧騰雲。
    “乾天鼎？！”難掩驚異地叫出聲，寇研瞪目結舌地直直盯著巨鼎。
    “王爺果真不愧行家，此鼎正是乾天鼎。”
    很快便平靜下來，寇研臉色微寒，將目光從乾天鼎上收回，冷眼看向路寒笙，“世子，這是何意？剛才本王已經說了，有些話說不得，有些事也做不得，否則很容易讓人誤會為大逆不道。”
    鼎，所代表的意義，誰都知道。更何況這乾天鼎是當年這片大陸始帝在統一天下後所鑄，其所代表的意義，自然不是一般寶物那麼簡單。
    微微笑了笑，路寒笙的目光緊緊地膠著乾天鼎，半晌，才緩緩地開口。
    春夜，蛙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