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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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洪熙元年,明仁宗朱高熾暴斃,同年六月十二日,其子朱瞻基即位,改元宣德。宣宗皇帝繼承了其父仁政治國的方針,休生養息以蓄民力,而為廣納賢才,他更將從前朝傳下的科舉製重新發揚,三年一試,取時八月,意在豐收。此舉一出,的確廣集不少天下有為之士,隻是那延於百年霍亂的勢力並非朝夕就能收附,而在朝野皇權之外,自有些在亂世與當今帝家爭權未果的世家,他們攜著累累戰果及廣袤人脈,逐漸瓜分了江湖的勢力,朝廷雖有意阻撓,但鞭長莫及,愛莫能助。
時,宣德八年,春。
又到一年殿試之際,皇城北京因為這三年隻一次的試舉逐漸將平日的穩重劃入喧噪,
金榜名傳四海知,太平時合稱男兒,誰人不望五言似劍裁鱗角?誰人不願七字如刀斫桂枝?
雖說在殿試合格後並不代表仕途從此坦蕩,貢士還需前往翰林院院司其職,接受三年的核查,但一朝入殿,即慕得聖上尊容,也算是有了天道相助,更別提那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道理。所謂禦苑得題朝帝日,家鄉佩印拜親時,盼的是光宗耀祖,揚眉吐氣。小花橋畔人人愛,一帶清風雨露隨,端的是才子佳人,鳳凰枝頭。而在宣德八年的殿試中脫穎而出的狀元蘇念卿更是以其天人之姿,奪盡仰慕之辭,褒獎之語。在官場打拚多時的大小官僚自是閱人無數,何人能登大堂接掌寶器,何人會隨大流被波所掩,一看就是明了。而各家的女兒們也都快被這淡淡渺渺的妙人勾去了魂魄,自那翰林院修撰的任命公文一下,新修葺的狀元府就門庭若市人似潮湧,隻一年,正廳的門檻就更替了不下三次。隻是這眾星捧月的當事人似乎並不以此為意,不僅婉言了各位達官的拉攏,對於眾小姐的垂青也隻道自己年歲尚輕。如此一來,對於這蘇狀元的良言美譽更是水漲船高,羨煞旁人。
那日剛應付了大理寺卿言大人的飯局,酒飽而回的蘇狀元剛踏進門扉,府上的白管家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胡說,本大人好得很!狗奴才,盡知道觸爺的黴頭……”蘇念卿此時酒薰神誌,見自家管事如此慌張非但沒有警覺,還不忘駁了兩句。一副酣醉之態,哪還有人前的清淡之姿。
“爺別鬧了,真是不好了。”白管家清楚自家爺的平和的性子,隻是此時焦急,便也不去理會他的無狀,自顧說了下去,“都察院的梅大人又派人來把醉音公子叫走啦!”
“什,麼!”白管家的話堪比醒酒湯藥,蘇念卿聞言瞬間瞪圓了他那雙鳳目,心中叫苦不迭。那醉音公子是蘇念卿來京城參加殿試時就帶著來的人,此人姓淩,麵甚佳,善音律,說是本家的異姓兄弟,但兩個同樣擁有好皮相的孤身才俊在這風行頗糜的時代總會引來不少的揣測。而在這其中,又屬都禦史梅允澄最為在意。禦史大人自打在鹿鳴宴上初次識得蘇念卿,便總是有意無意地與之示好,蘇狀元初涉官場,隻當是各官員之間的拉黨結派,也就不甚在意,規規矩矩地對付著,並不討好。怎料這梅大人非但不知難而退,更有了得寸進尺的苗頭,幾月前當他得知這蘇狀元家裏還藏了這麼個懂音律的識情美人後,不僅把主意打到了這美人頭上,每每還撩撥得蘇念卿火氣直冒。這不,今天竟又趁他不在,偷偷遣人請了他家醉音過府,也不知是存了什麼心思。
“咚咚咚——”粗魯的敲門聲在這平日幽靜的深門宅院裏響起,雖是無禮,卻也沒人阻攔,李府的下人們見慣了那蘇狀元對他家大人的態度,知是他們大人放縱默許的結果,自不願去強出頭。花廳裏,等了有一會兒的梅允澄聽聞聲響,隻是搖了搖手中的酒杯,繼而又小啜了一口,江南陳放二十年的女兒紅,入口甘醇,且回味無窮。正享受著,卻見廳前那不堪重負的木雕大門終被人一腳踹了開來,一個身著月白長衫的青年怒氣衝衝地走了進來。
“嘭——”一掌拍在那花梨木直的小桌上,震得桌上飯碟都跳了跳,梅允澄含笑看著來人,毫不在意他的冒犯舉動,“念卿何必如此動怒,拍痛了手本官可是會心疼的。”說著,還不忘拉過那還按在桌上的手,似要仔細端詳端詳。蘇念卿早料此人無賴,一巴掌朝那狼爪揮了去,毫不留情,“我家醉音呢?”
“嗯?醉音公子乃是念卿你家的親戚,你不回家去找,怎還來了我這兒?”梅大人老神在在地抬眼看著蘇念卿,就是不願說實話……蘇念卿隻覺胸中火氣一陣上揚,他隻道這潑皮存心是沒事找事,也不願與他多囉嗦,口氣是完全冷了下來,“大人出生權貴又身居高職,怎也學起那些個無賴之輩,盡做些無聊之事,不覺又失身份有悖道義?”梅允澄聽著蘇念卿指名道姓地罵自己,笑得更加開心,“自古富貴多紈絝,念卿你既說我出生權貴,我自是要做些與之相符的事兒來才不算失了身份不是?”“你……”蘇念卿被駁得一時語塞,不禁在心中暗罵這無賴的臉皮果真是銅牆鐵壁,厚實得可以!
“好啦好啦,你來得倒也巧,我是真找你有事。”梅允澄在嘴上討了個便宜,也見好就收,他對於蘇念卿一直都是善為戲而不為謔,也所以蘇念卿雖是一直被他撩撥得可以,可每每總是抓不到什麼把柄,不能真和他撕破臉。“醉音公子真是回府啦,他一個大活人想去哪裏我還能要挾不成?”見蘇念卿仍舊是一副不敢苟同的表情,梅允澄笑得有些無奈,自己可真是把麵前這個人兒得罪得不輕咯。“前兩日皇上準了督察院的李大人告老還鄉,現下我們這正缺著個位子,我隻是想問問念卿可有意補空?”說到了正事,梅允澄也不再出言輕佻,這著實讓蘇念卿怔了怔,按理說每三年科考出來的貢士還需接受三年的核查方可被授予官職,他雖是高中甲等,可畢竟也隻在翰林院待了一年。而現在梅允澄卻詢問他是否有前往都察院任職的意願……
“梅大人可真是說笑了。”拿不定此人到底打著什麼主意,蘇念卿也隻是規矩地打著太極,“誰人不知我朝為官的規則,下官去年才過了科考,哪來什麼資格得此高升?”
“這規矩不也是人定的麼,念卿你德才兩雙,當是為官的料子,若真等他個三兩年,不也是浪費?”梅允澄笑咪咪地回應著蘇念卿,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見他這樣,蘇念卿隻覺眼皮跳了跳,便愈發謙恭了起來,“謝大人抬愛,隻是下官並無意做那壞了規矩的出頭鳥。”損了規矩還討個無趣,他又不是傻了的。
“可若是有人執意希望你能出任呢?”梅允澄蔥白修長的手不期然抓住了蘇念卿的,就這麼溫溫和和地包裹著,毫無攻擊力——就如……那隨之流入的溫和內力。蘇念卿知這試探實為暗示,也不敢立刻揮了去,好在梅允澄隻是想給他個提醒,一會兒便就收回了手,“念卿大可放下心來,雖說是官員授命,可也不見得要敲鑼打鼓鬧得滿城皆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