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回陽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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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給一盆涼水潑醒的,即使是春天,硬生生一盆涼水潑過來那也不是好受的。我哆嗦著直起身子,茫然地四處望了望,這是間放柴火的小房間,小木窗外天已經擦黑,兩個打手一樣的人站在一邊豎著眉毛看我,一個濃妝豔抹的胖阿姨揮著粉紅色的絲帕說些什麼,她頭上戴的那些珠花隨著她的動作晃晃蕩蕩,我都擔心會把她那肉脖壓折了。仔細聽我才聽清楚她說的話,大致的意思就是,我被人賣了。
被賣到了妓院裏。
“那幾個粗人,真是,好生生的一張臉都毀了。”胖阿姨——也就是老鴇,一臉可惜地打量著我的臉,搖著腦袋,臉上厚厚的脂粉撲簌簌地,
“你會些什麼?唱曲兒?彈琴?敲小鼓?”
我茫然地搖搖頭。
胖阿姨瞪大了畫的青紫的眼,再一次上下打量我,尖細的嗓子發出不可思議的尖叫:
“那幾個死老粗居然敢騙老娘!還富家公子呢!這就一賠錢貨啊!”胖阿姨那香腸般的手指捂著胸口,痛心疾首,
“我的一百兩銀子啊——”
看著胖阿姨捶胸頓足的表情,我不忍道:
“其實,我還會栽種花卉。”
胖阿姨還想抽抽,一聽,忽地停下了狼嚎般地哭喊,她連眼睛都沒紅。她緩緩轉過肥碩的腦袋,上下來回仔細地打量了我一番,似乎在思量什麼,然後絲帕一揮,慷慨道:
“算了算了,院裏的盆栽許久都沒有人打理了,就交給你了。給我好好幹,幹得好,我還可以考慮給你分紅。”
“嗯!”我很高興,被山賊搶了算我倒黴,可我也找著了我的第一份工作啊!
胖阿姨讓那打手中的一個領我去下人住的房裏,走前還不忘對我吩咐道:
“這是樓裏的管事富強,以後有什麼事他會吩咐你。你來我們回陽樓做事,是你的福氣,可得給我機靈點兒。”然後,扭著她的肥臀一扭一扭地走了。
我聽著“回陽樓”三個字很是耳熟,可到底在哪兒聽過我卻愣是想不起來。
嗯……在哪聽過呢?
“別磨磨蹭蹭的,快走!”叫富強的打手凶惡地說道,不客氣地推了我一把。
我皺了皺眉,不滿地瞥他一眼,可人在屋簷下啊,我隻得順著他。
這一晚,我睡得很踏實,雖然床比在莊裏的硬了一點,被子潮了一點,可沒有那麼多要想的事,我本來就不夠用的腦袋自然轉的也輕鬆簡單一點。
一夜無夢,第二天天剛亮,我就被人從被窩裏拎了出來,一張臉凶神惡煞地對我說道:
“這是你最後一次睡的懶覺,以後給我勤快點兒,我們可養不起閑人。”說著塞給我一套衣服,
“換上衣服,洗把臉跟我走。”
我舀了瓢木桶裏的水隨便搓了把臉,又漱了漱口,眯著仍舊很幹澀的眼換上衣服,將我原來那身衣服疊好放在床頭。那人露出鄙視的眼神,涼涼地道:
“那身衣服反正你再也穿不上了,早些扔了吧。”
我沒理他,他哼一聲出了門,我尾隨他拐了好幾拐,來到一處足有兩個籃球場大小的四合院,四周聳立的兩層雕花漆木小樓,以及樓前台階或是花壇裏、花壇前隨處擺放的盆栽,花了我的眼。
“這個時辰小姐們和頭牌都睡著,白天都是姑娘們歇息的時候,而這種時候就是你做事的時候。這裏的盆栽和花壇,還有大廳裏桌上地上擺放的,那都是你的活兒,有什麼需要用上的直接找老鴇,她準了你再去賬房領錢去買,明白了麼?”
我盯著他的臉,死命地點點頭表示了解。
他露出奇怪的表情,道:
“我說,你一路盯我半天了,你是有什麼意見麼?”
我嘿笑幾聲,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摸摸鼻子,小心道:
“大哥……我看您眼熟的緊,我能問問——您貴姓麼?”
他露出震驚非常的表情,喃喃道:
“老鴇不會是花一百兩銀子買了個傻子回來了吧?”
“我才不傻,我隻是不、不太會認人而已。”怎麼老是因為這個就說我是傻子,這不公平!
他怒瞪著我,手揚了半天,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我。他這一掌還是沒有拍下來,擰著我的耳朵,咬著牙衝我低吼:
“老子叫富強!富強!聽清楚了沒有!再敢問我擰斷你的耳朵!”
我疼得直起了脖子,抓著他的手臂求饒道:
“清楚了清楚了!我不問了,你放開我!”
他急忙放開我的耳朵,慌亂地揮舞著雙手:
“噓——噓——你不想活了?小點兒聲,把頭牌吵醒了,你就別想要你這條賤命了!”
我被他的神情感染,急忙捂住自己的嘴。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隻是一個頭牌就能隨便要我小命不保。
他指著我,虎著臉恐嚇了我一番,負手走了。
我衝著他的背影呲了呲牙,吐了吐舌頭,再豎起拳頭揮了揮,這才解了氣。
整個回陽樓的盆栽,合計一百二十一盆,還沒包括花壇裏的植株,我忙了大半天才隻整理了大概十分之一,不過,後來來了個跟我一樣整理盆栽的下手,叫小誠,跟我一般高,眉眼生的非常俊秀,氣質也很好,我一看他就覺得莫名的親切,但是他對我卻極其冷淡,動不動就給我一個白眼。我邊換盆邊問他,“你長得這麼俊怎麼在這兒打下手?”我也就隨便問問,他卻白我一眼,惡聲惡氣地說道,“為什麼我就不能來打下手?你倒說說,我在這種地方幹些什麼才是應該?”我想想也覺得是,這可是妓院,可又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不過介於他的態度,我沒敢再問。
一天下來,我忙得腰酸背疼,腰都直不起來了,吃晚飯的時候手都在發抖。小誠涼涼地說一句,“就這麼點活也累成這樣,真沒用。”然後悠然悠然地拿了幾個饅頭就走了。
你當然這麼說了,一整天就看你在那兒弄了幾盆水仙。
我問其他負責打掃的下人:
“小誠都是這樣的麼?”
一個大漢邊嚼著饅頭邊說道:
“不清楚,之前管盆栽的全良和順福因為倒賣店裏的東西被趕出去了,他也是昨天新來的,好像有點關係,一來就成了頭牌小姐專用的小廝。他那種小白臉的長相,換成別人才沒這麼好運。”
哦——我點點頭,繼續埋頭苦吃。怪不得這麼拽。
我花了四天時間,把整個回陽樓的盆栽和花壇該換盆的換盆,該剪枝的剪枝,該施肥的施肥,最麻煩的除了那盆將死的天南星和那株菊花之外其它都挺省事。而小誠,這五天有三天半不見人影,見了麵也沒個好臉色。我縱是有不滿也不能發作,人家上麵有人!我還想多過些太平日子呢!
到了來回陽樓的第五天,店裏上下都充斥著緊張的氣氛,聽說兩天後就是每年競選花魁的時候了,到時候店裏的大東家也會光顧呢!
我每天埋頭苦幹,天剛黑,店裏開始點燈了,客人也上門了,而我就可以收工了。吃完晚飯我都隻惦念著爬回房睡上一覺,也沒在前院呆,自然不知道這滿是鶯鶯燕燕的風花場所在我收工之後是個什麼景象。不過單靠想象我也該知道,無非就是拿錢玩你儂我儂嘛!可是,事實證明我的想法有多膚淺。
話說,這選花魁我當然是非常非常關心的,我愛湊熱鬧啊——沒有是非的熱鬧。心裏慶幸還好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