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微風起 第十章 賞月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06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北方的夜有些涼,而今夜的我注定無法入睡。我不曾覺得我有多熱愛我的國家,可是真當離開的時候,還是會舍不得。那畢竟是家鄉啊!
抬頭仰望天空,覺得今夜月色不錯,便隨手拿了件披風,獨自一人出了房間。隨意的走動著,隻想尋一處幽靜的地方獨自賞月。
晚飯的時候詢問過店小二,據他所言,此店靠近烏霞關,離小城最繁華的街道不過是百步的距離。店麵百畝,是城中最大的客店,店中的格局是老板親自布置的。前麵兩成地方是大堂跟下房,過一道門後便是上房了。上房都是獨立的小樓,依山傍水而建。上房之地,亭台曲橋隨處可見,是供客人休息閑聊之用……
漫步在其中,隱約覺得有些江南之味,我想這老板或許是江南人士,來這北方之地,怕是思念鄉裏才做了如此改造。身在其中,又怎能讓我不想我的家人呢?
對於父親,我曾經恨到了極致,可是當我了解到他也是被人所迫之後,我卻怎麼也恨不起來了。自從進了宮闈,終於明白什麼叫身不由己,什麼是逼於無奈。當別人拿你最在乎的威脅你時,你隻能乖乖聽話。我不曾畏懼死亡,可是如果我的解脫是用家人的安寧換取的話,我又怎能如此死去。
還記得出嫁時母親為我梳發的樣子,還記得母親憂傷而強顏歡笑的神情,還記得母親的不舍。從那天上花轎到如今,已有近三個月了。不知母親過的好不好,也不知母親是否會替我擔憂。鑰城這些日子應是春雨綿綿的季節,也不知母親的風濕是否犯了,身邊的丫頭有沒有幫母親蓋條毯子。
從八歲起,哥哥便不在家中,因為那年他以十六歲之齡考上功名後,朝廷給了他一個候補縣官的品階。哥哥斌羽是個清高孤傲,滿懷抱負的人,對此安排很不滿,辭官而去。之後常年在外遊走,想尋個賞識他的人一展抱負。對於這個哥哥,我卻沒什麼太多的感情。隻是希望,不要因為我,讓他原本不順的仕途更加坎坷。
望著盈滿的皎月,心中的愁緒反而更多。都說月圓之夜,應該是家人團聚之夜。何奈我一個人在此陌生的地方,竟連一個可以說說話的人都沒有。
珊荷姐姐,你是否在天上看著懦弱的我呢?……
像是知道我的悲傷似的,遠處隱約傳來憂傷的曲調。在這邊城之夜,跟我同樣寂寥的人嗎?等我醒悟過來,我已站在了湖邊的石桌旁。一藍袍男子正站在湖邊吹簫,簫聲悠長,伴著輕風飄散在遠方。
一曲終了。男子轉身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小姐既然來了,便同坐賞月,不知可好?”
美若謫仙的男子?心頭一驚,卻回以淡然一笑,落坐石桌旁。男子見狀,挑眉笑問,“小姐不怕我是壞人?”
“音律騙不了人的。”望向湖麵泛起的微波,心中盡無限躊躇。有人也能聽懂我的琴聲,一個不辭而別,一個故意刁難。
“小姐懂蕭?”男子有些訝異的看著我。
“不懂。”誠實的回答換來詢問的眼神,莞爾一笑,輕言對答:“我雖不懂簫,可是音律之中蘊含的情感是一樣的,隻是表達的方式,承載的樂器不同罷了。”
“是我唐突了,那請問小姐精通何種樂器?”男子一臉期待的表情。
“學過兩年瑤琴。”簡單的回應。
男子聞言,臉上露出驚喜之色。接言道:“吾妹自小學習的便是瑤琴,我這個做兄長的這次來炎國,正好帶了把瑤琴給她。小姐稍等,我去取來。”男子的話中很明顯是要我彈一曲,我剛想婉拒,卻發現,他早已離我百丈遠。
輕歎一聲。我本可以就此離開,可是不知心裏在作何思考,竟然呆望明月。等我回過神,那男子正坐在石桌另一麵,對著我飲酒。
“讓公子見笑了。”雖是道歉,其實是不悅,盯著女孩子看,是何曾的不禮貌。
“啊!在下姓黃名長風,漢儀國人氏。不知小姐芳名?……剛才是我多有冒犯,請小姐不要放在心上。”黃長風說罷,便抬手作揖,表示歉意。
微微一怔,眼前這人是漢儀國的?可是看言談舉止應是炎國的讀書人啊?“黃公子是漢儀國人氏?可是……”木然間竟將疑惑道出。
等我有所反應,黃公子已是有些驚色的看著我了。我想說不用在意的,可是卻聽到他帶笑話語,“小姐務須奇怪,我母親大人是炎國人氏,我從小也接受炎國禮儀教導,所以……”
“我冒昧了。”我想我剛才的語氣,一定讓他覺得我對漢儀國有偏見吧。今天晚上似乎太心不在焉了,還是想個借口先行離開吧。
黃公子隨意笑笑,並不在意我的冒昧。再飲一杯,感歎道,“不知小姐能否彈奏一曲?明月當空,有酒卻無音律,豈不可惜?”
我知是我剛才有所失禮,也不好駁了黃公子的麵子,點頭應允。“我姓水。”算是回答他剛才的問題吧,雖然有些遲鈍。
“水小姐。”黃長風禮貌性的重複了一遍。
“那我獻醜了。”說罷,雙手扣上琴弦。那種熟悉感漫上心頭,不自覺的合眼,嘴角上揚。
第一個音劃出後,微合的眼中便不禁有淚……
怎會是那一曲,怎能是那曲。“水兒,此曲隻可為我彈。”“水兒,我想聽《荷》。”“水兒,我定填個詞給你。”……往事幕幕,是我不曾忘記,還是不舍忘記。明明恨透了他,為何記得的隻有——他。
“鏘——”的一聲,琴弦斷一根。猛然睜眼,看著右手無名指的殷紅,不覺傷痛。本想繼續彈奏這未完的曲調,手卻落入了另一隻手中。
“你沒事嗎?怎麼還想撫琴?不要這手了嗎?”他語氣中的責備是如此的理直氣壯。
“曲子未完,聽完吧。雖斷了一根,剩下六根便夠了。”我含笑回答,笑的燦爛如繁花。
聽聞我的回答,他眼中有絲怒意,好看的遠山眉微憋。在氣我毀了他送給妹妹的琴嗎?明明有話想說,卻隻聽到一句哀歎,一句“胡鬧!”。他抓過我的手,從懷中取出瓷瓶,徑直上藥。指尖微涼,淡淡的荷香彌漫在鼻尖。
這藥……呆呆的看著這個低眉為我擦藥的人。第一眼見他時,雖知其是公子,卻有種女子無法企及的柔美。那種無法讓人側目的榮華,女子會羞的無地自容,男子怕也會為之傾心吧。而這樣華美更勝女子的男人,此時卻正細心輕塗,為我上藥。動作優雅的猶如天人,長長的睫毛在夜色中輕顫,顯得更加——嫵媚……
“若你是女子……”怕是引得無數王侯,傾全國之力得之吧。
“若是女子,怎樣?”收了藥瓶,放開我的右手。黃公子望著我的眼中有著一絲冷色。看來,他定是很反感別人講他當作女子稱讚。
“若是女子,便義結金蘭。”被迫撒謊,明知是對方的傷痛,何須揭人傷疤。可是,之前我覺得他美,卻沒那等想法,為何突然之間……
“可我是男子,莫非男子就不能跟小姐成為金蘭了?”笑言,並未點破我的謊話。
我無言以對,他沉默是金。
“水小姐,是大炎人氏吧?不知來這邊城做什麼?”許久沉默之後,還是他打破了沉默。
“尋藥。”他是漢儀國的人,難道我能跟他說,我被你們漢儀國的皇族綁架來的嗎?也隻好拿小蝶編的身份應付著,“家父身染重病,大夫說隻有漢儀國有瓊花這種藥,我便帶著丫鬟與隨從去漢儀國尋藥。”
“哦。”黃長風應了一聲,也不接話。
其實,無論是誰詢問剛才的問題,我都不會據實以答吧。我不想無辜的人牽扯進來,他們知道又怎樣,能帶我離開嗎?何必讓他們枉丟性命。而我也不想冒險。離開那個地方,未嚐不是一種解脫。
半個月來,沒有任何關於德妃被綁的消息傳出,一路北上,也沒有大批搜索的人。還記得走前放下令牌時,一同丟下的那方錦帕。因為時間匆忙,我隻好在換衣時,咬破食指,在隨身的錦帕上寫上寥寥幾字:無須為一人置千人不顧。
我本來隻以為是妃子間排除異己的手段,想讓皇上不要因為我一人,傷了三千妃嬪。誰知這竟是敵國的要挾,那話便成了不要來救。不過從另一方麵講來,這是好事,如果讓人知道大炎的皇宮大內,別人能隨意出入,那大炎國的顏麵何存?宮中丟了德妃,春分的家宴,又要怎樣瞞天過海?……嗬,這些與我何幹?我現在隻擔心瑤衣她。那個宮闈,即使有皇上的庇護,她能照顧好自己嗎?她那柔弱的性格不會給人欺負吧。
“水小姐,此禮物送與你。”黃公子從懷中拿出一木製小方盒推至我麵前。打開一看,是一對耳飾,通體銀質,墜兒是一朵倒置的荷花,其托著一顆珍珠。這款式跟我發間的簪子是如出一轍的相似。我一怔,有些不解。
他舉杯飲盡杯中的酒,又慢悠悠的斟了一杯,隨後勾唇一笑,“這是我在炎國京都看到的一對耳飾,見精致如此便購置了下來,打算送與家中的妹妹。今日見小姐的發簪,覺得這兩樣飾物本該是一體的,冒昧送與小姐,希望小姐還讓這兩樣飾品團聚。”黃公子說的誠懇。
“無功不受祿,況且我與公子隻是初識,不敢受這等貴重之禮。”雖說第一眼見這對耳飾我便甚是喜歡,但還是婉言謝絕。
黃公子見我拒絕,輕笑著詢問,“姑娘忍心拆散它們?”漫不經心的淺酌杯中之酒。
望著石桌上泛著點點光亮的荷花,心中有些茫然。而隨後作出的決定讓我也有些吃驚,我取下簪子,放於木盒中,將盒子推給他。見我此番動作,他差點將口中的酒噴出。
“那我將這簪子送與公子吧,我戴著這簪子也無用,送與有緣人也好。代我向令妹問好,望她珍惜吧。”說完便轉身走了,不敢留下,雖是身外物,卻是難得喜歡的一件,怕舍不得。
而身後傳來了一陣爽朗的笑聲,笑的心花怒放,毫無顧忌。似乎遇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好笑的事情。我回頭,看到他邊飲酒邊笑,全身都有著明媚的氣質。原先的他,雖是笑著,卻多是魅惑,邪魅。原本以為是因為他長得陰柔,現在才知原來是性格使然。其實,他也可以笑得很陽光啊。
含笑離開,剛才的不舍,不複存在。如果一支簪子換一個人展開笑顏,這簪子便送的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