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路西法懷裏，菲涅爾平息著急促的呼吸。剛剛那陣猛咳的後遺症。他的臉還有點紅，眼角也潤潤的。他盯著窗外，眼中卻沒有焦距，不知在想著什麼。
    路西法環著他的腰，輕輕拍著他的背。“為什麼要幫他？”
    “嗯？”眨眨眼，菲涅爾抬眼，“沒什麼原因。”他將頭埋入路西法的肩窩，使得他的聲音悶悶的，“莉莉絲並不開心，不是嗎？她還愛著彌賽亞呢。”
    “所以？”路西法挑眉。
    “所以…所以，就幫幫他唄。省的他老是跑來礙你的眼。”
    路西法沉默著，許久後，他扶起菲涅爾，看著他的眼睛。“菲涅爾，不要敷衍我。”
    菲涅爾倔強地不開口，路西法也不是輕易放棄的人。最後，還是菲涅爾先敗下陣來。
    “我隻是覺得，他們之所以會分開，是因為…”菲涅爾咬著唇，思考著接下來要說的詞。他不知道要怎麼說，才不會有歧義讓路西法誤會了他。“因為…”
    “是因為我的計劃。”菲涅爾猶豫著，路西法卻很幹脆，他直接接過了菲涅爾的話，毫不客氣地說了出來。“你覺得，因為我，他們才會分隔兩地。如果不是為了我的計劃，莉莉絲沒機會也沒能力離開天界。如果不是後來我的計劃出了紕漏，彌賽亞不會到現在還在天界。如果不是我故意的，莉莉絲不會看見彌賽亞把夏娃當成了她。如果沒有我，他們倆現在應該還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路西法完全不給菲涅爾說話的機會，他說了菲涅爾想到，也說了菲涅爾沒想到，他把一切都攬在了自己身上，不給菲涅爾反駁的機會。
    “對嗎？”最後他盯著愣怔的菲涅爾問。
    而這兩個字如同警鍾，敲醒了菲涅爾。他的臉色在瞬間蒼白下來，心髒緊緊縮成一團。他抓著路西法的手，緊張地看著對方麵無表情的臉。
    “我不是…”那樣想的。他想反駁，可路西法卻沒有讓他把話說完。
    “菲涅爾。”路西法叫著他的名字，如同歎息。
    菲涅爾很緊張，緊張得全身都在發抖，緊張得抓著路西法的手慘白一片。他無意識地越來越用力，路西法的手不適地動了動。這動作卻像是刺激到菲涅爾一樣，他的另一隻手也抓了上去，指甲都陷進了路西法的肉裏。可是他的頭卻低下來。他瞪著眼睛看著自己的手，眼前模糊一片。
    “菲涅爾，你在怕什麼呢？”路西法問。
    菲涅爾覺得自己像個空殼，路西法的聲音從耳朵鑽進去，在他的體內左突右撞。
    他在怕什麼？是啊，他到底在怕什麼呢？怕得話都說不出來。怕得靈魂都在顫抖。他到底在怕什麼呢？
    “你怕我會誤會你，對不對？”路西法的聲音很輕，傳進菲涅爾的耳朵裏，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意味。他輕柔的語氣，是種安撫，也是種誘惑。菲涅爾覺得一直捏住自己心髒的手似乎稍稍放開了些。
    良久，菲涅爾低聲應道。“是。”
    路西法：“你怕我會生氣？”
    菲涅爾：“是…”
    “你怕…”說出這兩個字後，路西法沉默了很久，久到菲涅爾也忍不住抬起頭來，“你怕我…不是真的愛你。”
    這句話，路西法說得很慢很清晰，每個字都咬得很重。菲涅爾聽得很清楚。路西法的每個字都在他的耳邊炸響。他的耳朵嗡嗡作響，頭也開始昏眩，心跳得快從他嘴裏跳出來了。他既是害怕又是鬆了口氣。
    這個一直被他隱藏著的秘密，這份他一直害怕被發現的心思，終是捅了開來。
    路西菲爾還是知道了。
    也許，路西菲爾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呢？路西菲爾一直都是那麼聰明而敏感，對他也了解至深。看著他笑，便知道他的心思，聽他開口，便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他在路西菲爾麵前根本沒有秘密可言。隻有他，自以為隱藏得很好，自以為不會有人知道。
    菲涅爾坐在路西法的腿上，整個人顯得僵硬又呆滯。他看著路西法，長時間回不了神。路西法斂了笑，眼睛逼視著菲涅爾，不允許他有一絲逃避。
    菲涅爾看著他，思緒不知不覺又飄遠。
    路西菲爾長得很好看，不笑的時候就已經可以把人迷得七暈八素了，一旦他開始笑起來，那就是讓人在下一秒死去也是甘願的。他的溫柔能膩死人。所以，菲涅爾陷下去了，而且陷得很快，連一點回旋的餘地也沒有。
    可是，路西菲爾是那麼完美。完美得讓人自慚形穢。當初就曾經想過，到底要什麼樣的人才能站在路西菲爾的身邊呢？雖從未奢望有結果，卻也不願放棄。哪曾想事情會那般的順利。路西法願意回應他的感情，願意由著他的性子。幸福來得太突然，讓他控製不住地心虛，總覺得不安，總怕在某天早晨一睜開眼卻發現是大夢一場。
    屋子裏很靜，偶爾有風吹過的聲音。路西法坐在椅子裏，靠著椅背。菲涅爾坐在路西法的腿上，被路西法環著腰。他的背挺直著，眼睛卻看向窗外。
    路西法看著不知神遊到哪裏去了的菲涅爾，好氣又好笑地敲敲他的額頭。菲涅爾嚇得一顫，轉頭便看見了路西法不愉的臉。然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似乎還沒回答對方的問題。
    路西法的眼睛像黑曜石一般發著光，菲涅爾看進去，仿佛整個人都會被吸進去。
    菲涅爾癡癡地盯著路西法，嘴巴順著思緒開始開合。“我隻是…沒有自信…”他整個人都是恍惚的，直到最後一個字從嘴裏吐出，他像是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一樣瞪大眼。下一秒，他的臉上露出控訴的表情，“你對我用魔法！”
    路西法重新笑起來。他柔柔地看著菲涅爾，帶著安撫的意味。
    可是菲涅爾根本不買賬。他就奇怪了，那份隱藏在心底的秘密，就連他自己有時也會忘記，可是卻這麼輕易地就被對方套了出來。他覺得很憤怒，這份憤怒在體內燃燒，又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無法發泄出來。這讓他的臉被熏得紅了起來。
    他扭動著想從路西法的身上下來，路西法卻抱他抱得很緊。
    最後，累得氣喘籲籲的菲涅爾嘟著嘴不動了。體內的那團熱氣倒是因為他的亂動而散開了去。“你怎麼能這樣呢！”他還是不滿地嘟囔。
    路西法的手鬆了鬆，他歎著氣，道：“如果我沒抓住這個機會，你是不是就會一直不說？”
    菲涅爾低著頭不語。
    “菲涅爾，你自己沒發現嗎？你從來不曾真正反駁過我。”路西法手臂微微使力，讓菲涅爾靠近他的懷裏，“甚至就連跟我交談，很多話你也不會說。你總是在不經意間表現出對我的小心翼翼，你不知道嗎？”
    菲涅爾怔了怔，仰頭看向路西法。眼裏的神色是迷茫而無措的。“我…”他張開了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菲涅爾，我是愛著你的。很愛很愛，超出你的想象。”路西法認真道。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直白地向著菲涅爾表述自己的感情，讓菲涅爾產生了一種不真實感。他掐掐自己的手臂。很疼。這下，菲涅爾是真的不知說什麼。好在路西法也不需要他說什麼。
    “也許一開始我對你好，隻是因為大家同是混沌造物，所以是對同類的關心。可是…”路西法親吻著菲涅爾的額頭，“菲涅爾，你是那麼的美好，你總是能吸引我的視線。我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你，甚至比你以為的要早。”他抵著菲涅爾的額頭，“所以，菲涅爾，你告訴我，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菲涅爾坐在路西法的懷裏，因為他的話目瞪口呆。他覺得路西法的聲音就像是從遙遠的天邊傳過來的一樣，空洞的，卻又清晰地在他耳邊響起。他聽著每個字，仔仔細細地，就連路西法說這個字時的語氣也都記在了心裏。直到路西法最後的問題拋出來，他才猛的一震回過神來。
    “我擔心，”菲涅爾吞吞吐吐地開口，“…我是因為吸收了你的精血才能這麼快成長的。我，我一直在怕。”他猶豫地看著路西法，路西法卻微笑著鼓勵他將最真實的心情說出來。“我怕，我們之間的感情隻是因為血緣上的吸引。”
    聽到這樣的答案，路西法真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他無奈地歎氣：“菲涅爾，這麼簡單的事情，為什麼你反而還看不透了？這真是讓我哭笑不得。”
    菲涅爾低下頭，埋進路西法的懷裏：“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小笨蛋，你怎麼不想想，隻有你才吸收了我的精血嗎？”路西法拍拍菲涅爾的頭，“如果是因為這個我才與你親近的話，那我就不應該隻與你親近了。”
    一語點醒夢中人。菲涅爾一下子反應過來。他怎麼在這個問題上會愚蠢到如此地步？他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路西法抱著他，也不再說話，大概也是想給他時間讓他自己去思考。
    也不知過了多久，魔界的燈火漸漸熄滅，天空亮了起來。
    一直沉默的菲涅爾伸手慢慢環住路西法的腰，輕輕地道：“對不起。”
    路西法微微笑著，也輕聲回應著：“原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