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淡淡的霧氣在林間氤氳飄渺，薄薄如紗一般搖曳。鬱鬱蔥蔥的樹葉，層層疊疊地掛滿露珠，晶瑩又剔透，在陽光的映射下，折射出絢麗而斑斕的光彩。清脆的鳥鳴，悅耳動聽，一聲接一聲地喚醒整個沉睡的森林。
    沿著溪流，逶迤前行，深山幽穀之處，一條白色瀑布如簾懸掛。從高空衝擊而下的水流力道驚人，在水潭之上砸出白茫茫的一片霧。山壁半腰凸出一塊黑色岩石，水打在上麵，濺起細密的水花，在淡淡的陽光下，會若隱若現地出現一道彩虹。
    男子一身白衣，寬襟廣袖。衣衫浮動間，可見衣擺袖口用同色係錦線繡著的翠竹，素淨而雅致。一頭墨色長發蜿蜒而下，隨意披散在身後，發梢隨風微揚。明水如鏡，映出他靜立潭邊的倒影，默默盯著水麵蕩起的漣漪，他神色平淡，眸底卻複雜難明。
    抬頭看了看天色，日正中天。
    他一步步走進水中，被逐漸打濕的長衫貼在身上，勾勒出纖瘦的線條。墨色長發漂浮於水麵，千絲萬縷向四方延展。
    水漸漸沒過腰線，胸口，最後，整個人都沉入了水中。
    仰躺在水底，他緩緩閉上眼，抱緊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在水光蕩漾中，像是隱隱在顫抖。
    身上的暗傷，是當初離開仙界時留下的，每過一段時間，便會發作一次。像是在靈魂深處燃起了火，要把身體裏的水分全都蒸發掉，直至將整個人都焚燒殆盡。
    抱緊身子，忍著仿佛從骨子裏往外鑽的疼，他緊緊咬著牙。除了那不停顫抖的身體，他安靜得就像一尾水底的魚。
    很快就好了…隻要再一會兒…
    “可否請兩位在此稍候？”停下腳下的步伐，元清側身對著身後的兩人說道。
    挑挑眉，路西法不置可否。
    拉斐爾點點頭，溫和地開口：“請隨意。”
    “抱歉。”點點頭，元清一個虛晃消失在原地，隻留下兩個帶著歉意的字在空氣中。
    快速穿行在樹林，元清朝著自己剛剛感覺到的方位前進。
    這次，一定不能再讓他逃了。
    幽靜的小山穀，滿眼的綠，就連水都泛著碧，隻除了水底的那一抹白。
    踏入水中，向著水底的身影靠過去。就在他馬上就能夠到那個身體時，水麵一陣急促的晃動，嘩啦一聲，便見水花四濺。本能的，他抬手去擋，再放下時，譚底的白色身影已直直立在了岸上。
    濕透的衣衫緊緊包裹住男子修長的身體，墨色的長發貼著臉頰滑下，濕漉漉地滴著水。薄薄的唇緊抿著，透著不正常的紅，一雙深如秋水的眸子，正冷冷地盯著他。
    “玉衡…”仿佛被男子絕美的姿態所震撼，元清愣怔地望著岸上的男子，呢喃般地叫出他的名字。
    仿佛被這兩個字刺激到一樣，玉衡的眼底似有火焰燃起，恨恨瞪元清一眼，轉身就走。
    “玉衡！”飛身上岸，元清伸手去抓玉衡的衣袖，卻被大力甩開。如同沒有想到會這樣一般，元清愣怔在原地，直到對方漸行漸遠的身影就快消失在視線中，他才如夢初醒般快速追了上去。
    “玉衡！”一把抓住玉衡的手腕，將他留在原地，元清動動唇，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掌心傳來的觸感，是那麼的纖細，讓他心像是被人用針紮一般，酸楚的刺痛。
    “放手。”玉衡垂著眼，不願看到那個緊抓著他手的男人，冷冷的嗓音如同冬季河麵結的薄冰，晶瑩而脆弱。
    “不放。”手握得更緊，元清搖頭，視線卻一秒也沒有從玉衡臉上離開過。
    “我說，”緩緩抬起眼盯著元清，玉衡猛地掙紮起來，“放手！”
    死死抓著玉衡的手腕，看著他蒼白的臉因用力而漸漸浮上的紅暈，元清心底的酸楚更勝。
    “我是不會放手的。”強忍著心底的翻湧，他努力讓自己是聲音保持著平穩。
    放棄似的，玉衡停止了掙紮，他緊緊盯著元清，像是想把他看穿一般。
    “我恨你。”
    三個字，輕飄飄地從玉衡嘴裏溢出，如同三月的柳絮。可聽在元清的耳中，卻如同寒冷冬季的風，夾著雨雪，將他割得體無完膚。
    深吸口氣，他別開眼，避開對方那帶著恨意的視線。在看似平穩的呼吸下，聲音卻帶著顫：“當初的那件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再次抬眼，對上玉衡沒有絲毫變化的視線，語氣中說不出的哀求，“你相信我。”
    “相信你？在我親眼見你殺了我三哥之後？”玉衡輕輕的反問，語氣說不出的嘲諷，“你居然還要我相信你？”
    “不是那樣的…”
    元清急急地想要解釋，可惜玉衡卻根本不給他機會，反手抓住元清的手，恨不能折斷一般的用力。
    “我那樣的求你，求你放過他，可是你呢？你呢？”激動地衝著元清大叫，玉衡皺起眉，眼裏的神情竟像是快要哭出來一般，“你卻用手插進了我三哥的胸膛…你殺了他！”
    “我沒有殺他！”用力將麵前這個讓他疼得五髒六腑移了位的男子擁入懷裏，不顧他的掙紮，俯首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我不信！”用力拍打元清的背，卻換來一個更加禁錮的擁抱，氣不過的玉衡一口咬上他的肩，耳邊傳來一聲悶哼，淡淡的鐵鏽味彌漫在口中。心裏仿佛隨著這聲痛哼而稍稍解了恨，可更多的難解的酸澀卻浮了上來，讓他差點落下淚來。
    “是真的，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見他？見他的屍體嗎？”
    “玉衡…”輕軟地叫著懷裏人的名字，就如同很久以前，一切都還沒有發生時。
    “玉衡，你答應我不走，我給你看你三哥還活著的證據。”
    低頭沉默，玉衡在離開和留下中糾結，良久，終是想要知道三哥現狀的情感占了上風，他輕輕點了點頭。
    放開手，元清取出一塊玉簡，遞給對方。
    小小的玉簡綠得透徹，散著淡淡熒光。剛一接觸，玉衡便感覺到了自己三哥的氣，還有另一個人的，他不熟悉。神識沉入玉簡，看著三哥留給自己的信息，那個他曾以為永遠消失了的人，微笑著，活著。
    睜開眼，對上元清的視線，玉衡別扭的別開眼。隻要一想到剛剛自己的行為和這麼多年對對方的誤會以及自以為是的恨意，他就尷尬得不敢看對方。
    “當初，你為什麼不解釋？”
    “那個時候，我必須先去向天帝複命。我本想見了天帝就馬上去找你的，可是當我從玄宮出來，聽到的卻是你叛離仙界的消息，那個時候，我恨不能馬上離開仙界來找你，可是卻被天帝關了起來，直到前段時間才被放了出來。”緊張地盯著玉衡，元清小心斟酌著用詞。
    抿抿唇，算是接受了對方的解釋，玉衡垂眼沉默。
    “玉衡。”
    “嗯。”
    “你原諒我了嗎？”
    “你又沒有殺了我三哥。”
    “那你為什麼都不看我？”
    “……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