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六十章 此時此夜難為情(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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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夜色,萬籟俱寂,隻有外麵巡夜的侍衛發出的整齊的腳步聲,偶爾清晰傳進房裏來。
一燈如豆,發散著昏黃溫暖的黃色光芒,劉俊坐在桌邊燈下謄寫奏折。兩江總督黃向金,朝廷四品官員,於自家內宅突然斃命,而他當時就在場,目擊全部事情經過,總要對上麵有個交代,才不算失職。
可是,這奏折究竟要怎麼樣寫,才能令貪婪狡詐,魚肉百姓的黃向金惡貫滿盈,滔天罪責公布於世?還要怎麼樣安排死因,才能保護那個冰冷倔強,卻不幸身負血仇的女子呢?想出了十幾套說辭,終還是難逃她的暴露,究竟應該怎麼辦才好呢?真是頗費腦筋。
劉俊放下筆,用手指按了按沉重的眉心,暗暗歎息一聲。轉過頭看向床上沉睡不醒的丁離,溫柔寧靜的燈下,平和靜謐的時光裏,漸漸陷入怔怔的沉思之中。
洛陽街頭,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場記憶猶新,至死不忘的初遇。冰冷挑釁的明媚眸子,在擁擠的人群為背景的光陰裏,如極光的速度,閃電的鋒利光芒,烙印進他的心魂深處。窈窕身影在送出銀子時候那抹微笑,仿若前世見過一般,深深牽引住了他的被層層盔甲包裹的心,有什麼在那朵笑靨麵前悄悄融化,有什麼被那笑靨照耀的頂開厚土,慢慢萌動。
金秋的時候卻吹起了春風,冷漠的忘記四季冷暖的人,始料未及的驚慌起來,怎麼可以那麼輕易就亂了心神?
再相見的時候,是在黃府的宴席上,出神入化,翩然如舞蹈的身手,令見慣江湖各色情形的他震驚無比,一個看似柔弱的小女子,怎麼會有此絕高的武功修為?她有多努力?她有多優秀?她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她是一口神秘的深井,讓他無法波瀾誓不起,讓他不計後果,甘心墜入,讓他放棄了所有一貫堅持的原則,從她開始,不止抓人,殺人,他有了第一次救人,因為她,令他無法移開目光。第一次他不再當斷則斷,第一次不願去想離開,他想要留住一個人,留一輩子。
劉俊站起身,輕輕走到床邊坐下,伸手為丁離掖了掖被角,那張曾經倔強又冷漠的俏臉上,如今蒼白無血色,昏昏沉睡,無聲無息。劉俊細細地癡癡地看著麵前的柳眉櫻唇,微微顫動的長如蝶翼的濃密睫毛,良久,聲音低低的一句話吐出唇來“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子?”
忽地,長長的睫毛動了動,丁離頭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臉上的表情變得悲傷起來,秀眉緊皺,嘴角微彎,緊閉的目中竟有淚水流下來,嘴張開了兩下,卻沒有呼喊出聲音,那萬般的哀傷似是在夢裏與親人生離死別。
晶瑩的淚水衝的劉俊的心一緊,忘記了她昏迷著,急忙輕輕拍著她的肩,低聲問道“怎麼了?做噩夢了麼?快醒醒!”
丁離似是聽到了聲音,緊鎖的眉頭漸漸放鬆,竟然微睜開了眼睛無意識地瞟了他一眼,複又無力地合上。
劉俊看到她的唇在動,仔細看下去,才明白她在說:“水!”
劉俊急忙自桌上取來溫熱的茶水,扶起丁離,緩緩喂她喝下,見她的神色慢慢變得平和自然,劉俊的心才放下來。
斜依在床邊,支著下頜,定定地癡看著丁離的臉,定定地陷入到無欲無憂,平和安靜的冥想之中。第一次內心有了踏實安定的感覺,第一次喜歡上這種淡淡平和,安穩在家的日子。是不是厭倦了已經的動蕩日子?是不是漂泊江湖久了也會累?是不是應該有一個家裏兄弟們那樣熱鬧和睦的家了?是不是家裏的女主人應該像現在床上的女子,美麗乖張又不失善良,與這樣的女子生活在一起是不是一生都不會寂寞?
兀自想象之中,不知不覺唇角勾起一絲淡淡笑意,靜悄悄的時光,一天的疲乏襲上來,壓得眼瞼漸漸沉重,終於支持不住,依靠在床邊,沉沉睡去。冷峻的臉色在睡夢中慢慢變得開朗平和,英俊剛毅的容顏耀的桌上的蠟燭不敢爭明,羞澀地低頭而退,還室內一片安然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