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④章 梁上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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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從雪山至京城的五日內,思韻和重亦軒隻做三件事:吃飯、睡覺、趕路。吃飯和趕路當然是在一起的,睡覺卻不是在一張床上的。
思韻實在琢磨不出來,那個木頭腦袋到底在想什麼,有幾次被逼得急了,正想破口大罵,看見那冰雕一樣的俊臉,又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本來她對這次任務是抱著極大的興趣和希望的,一是可以見識傳說中的先秦寶物——古琴玉玲瓏,自她5歲被領養以來,便被老狐狸逼著學琴跳舞,在古箏上的造詣也是如月閣裏拿得出手的。“思韻”二字乃是師父所取,希望她傳承他的處事神韻,思及父母恩澤。至於她為什麼姓楊,也隻有那隻狡猾的老狐狸知道。思韻纏著問他過好幾次,他的答案永遠隻有一句,
“有些事知道比不知道的好”
二來,她希望可以和重亦軒重修舊好,即使回不到以前那種兩小無猜的關係,至少她不希望和他做陌路人。
可現實是殘酷的,在曆經了五日的煎熬之後,她終於甩出一句話,
“京城已到,我們分開行動吧”說完直接閃人。
重亦軒望著那抹豔麗的紅色消失在遠方,不覺心頭一痛,
“韻兒,我會給你想要的”
十月的京城,已經漸有深秋的寒意。
江湖上傳言,上官若常年行蹤不定,多伴有佳人在懷。女人多的地方鐵定有他,那整個京師,什麼地方女人最多?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翠香樓那個頭牌舞娘,真的是身姿妖嬈,舞技勾魂啊”
“是呀,今年的花魁大賽,一定非她莫屬”
“錢莊裏的賭注已經開到一千了”
“是嗎?那我也得去湊湊熱鬧”
女人多的地方男人自然也多,京城的街頭巷尾被傳誦的最多的,無外乎這幾個字——“花魁大賽”
紅衣女子的身影匆匆地從那兩人身旁擦身而過,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笑,上官若,我不信你會不來。
京城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賽,熱鬧非凡,除去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甚至還有不少皇親國戚也坐在其中。
“去年的花魁婉詩詩聽說已經嫁給戶部侍郎的公子了”
“哦?就是那個為了她的第一次一擲千金的公子?”
“話說翠香樓這幾年來的水平真是精進,一年比一年絕色,風凝姑娘此次定是眾望所歸”
“我倒是希望有意外出現呢”一旁的翠衣公子搖著折扇,悠哉道。
韓寅忍不住皺了下眉,今日他是被他的大哥,京師裏赫赫有名的紈絝子弟——韓癸給拖下水的,非要看什麼花魁大賽。韓寅自小便不喜歡這種風花雪月的東西,他倒是對奇珍異寶極其神往,希望哪一天做個舉世聞名的盜墓大俠。
若幹個月前,韓癸已經做了京師頭牌舞姬風凝的入幕之賓,此番禁不住佳人的再三央求,說好來捧她的場,怎麼那麼快就臨時倒戈了。韓寅對他大哥的習性早已習以為常了,風流濫情,到處招蜂引蝶,最長的記錄也不過三周時間。而此番的翠香樓頭牌,韓癸卻是霸著足足兩個月有餘,說來,這個號稱“紅顏知己”的風凝姑娘還是挺有手段的。
江湖上向來不缺美人,但美人不是隻看容貌,也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方才符合眾人心中標準。
這一時代,有三大美人:如貴妃——三千佳麗中當仁不讓的佼佼者,許多人提起她和當今皇上的愛情故事,都是津津樂道的。古代帝王皆無情,但為了這位大美人,李歡遣散了將近一半的後宮。在這種男尊女卑的朝代下,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如貴妃的名號經常被提起,久而久之使人們淡忘了她的原名——上官如。沒錯,正是花蝴蝶的嫡親胞姐。
而美人之二的“粉琴仙子”則是非常神秘,據說多半江湖中人沒見過她的真麵目,少數見過的則是被迷得神魂顛倒,直歎“此番絕色隻應天上有”。目前唯一可靠的情報就是她是竹風樓樓主月影天唯一的女兒。
而與這兩位佳人並稱“江湖三大美女”的則是眼前的這位風凝姑娘,雖然出身青樓,但卻是才藝雙絕,也是最能讓老百姓保得起眼福的唯一美人。
台上已經歌舞升平,一片霓虹尚影。台下眾人掌聲如雷,皆是為了剛剛謝幕的風美人那一聲如泣如訴的《問情》。韓寅剛剛準備起身離席,卻被一陣清雅的琴聲吸引。
那是古箏獨有的味道,渾厚低沉,撩撥心弦,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前的片刻寧靜。韓寅順著那琴聲,目光所及之處,卻是那幻化在霧中的瑰麗紅綢。他從來沒見過誰穿紅色會比她更好看,那樣的濃墨重彩,絕世無雙。忽然,一個顫音,琴聲如行雲流水般在那紅裝麗人的指間流淌,時而激昂,時而柔蕩,如夢裏落花飄下葬了大地,徒留了一樹的哀傷。
當最後一個顫音凝定,台下一片寂然,隻見那紅衣仙女越琴而起,翻袖折腰,急速飛旋,幻化出“驚鴻”,驚塵絕豔的風姿。每一個動作,如同在夢中一樣,百轉千回。
“一舞照影,燿如羿射九日,嬌如驂龍翔舞,來如雷霆收怒,罷如江海凝光,飄然轉旋如輕雪漫舞,嫣然縱送如照影翩翩……”韓寅口中喃喃道,此舞正是他在史書上所見,失傳已久的“驚鴻舞”。
舞畢,那紅衣仙子朝眾人微一垂首,便消失不見。韓寅竟疑似身處夢中,久久不願醒來。
最後,整出花魁大賽毫無懸念的以神秘女子的完勝落下帷幕,但那紅衣女子卻未再登台。是夜,明月高懸,星空似鬥,已是醜時四更,卻無一人離開比賽場地。眾人都癡癡地凝望佳人消失的方向,遙盼仙子歸來。導致翠香樓在之後的一個月裏,生意爆棚,門庭若市,車水馬龍。眾貴公子皆隻為一睹仙子芳容。甚至有傳聞,隻理政事,不懂風月的三王爺也成了這塊福地的常客。
傳聞歸傳聞,那日之後,韓寅一直納悶的是,“驚鴻舞”不是前朝紫璃公主的成名之舞嗎?何以又再一次驚現於這個朝代。
11
思韻這幾日情緒很低落,因為她要等的人一直沒有出現。她本來滿懷信心,擾得京城風生水起,就等著蝴蝶入網。可惜幾天下來,連蝴蝶的影兒都沒見著,連重亦軒也憑空消失了般不見蹤影。她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自那日之後,翠香樓天天被人踩斷了門檻,她也隻得收起張揚的紅色,在湖邊的一個小木屋裏深居簡出,今日隻著了一身素雅的白色。
上午逛市集的時候,她聽到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聽說今日上官公子要宴請百官,以賀其父大壽”
“哼,什麼大壽,不過是變著法子找漂亮姑娘,那些老不死的官員全是些老色鬼,閨女,你可千萬別踏進這渾水”
“爹,你說什麼呢…………”
宴請百官?漂亮姑娘?哪個地方漂亮姑娘最多,思韻隻能再次硬著頭皮去翠香樓找老鴇。
那風韻猶存的徐娘見著她,立馬把她往裏拽,
“姑娘,你就別再來添亂了。雖說生意好是好事,可姑娘們的身子受不了啊,…………”
“徐媽媽,我隻是想來請你幫個忙的”思韻馬上堵住她的話。
“這個好說”徐娘見著麵前金晃晃的銀子眉開眼笑。
是夜,上官府。
雖然已是月上中天,但府內仍是歌舞升平。進府的時候,思韻被裏裏外外搜了個遍,差點沒當場發飆,想著這上官老頭不是一般的小心翼翼。她隻穿了件不怎麼華麗的衣裳,臉上抹了層灰,放在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中,沒人會想到那日的玉天仙。渾身上下,唯一出彩的地方,隻剩下她那雙靈動的雙眸。
思韻已經將上官府上上下下打量個遍,發現上官家的後花園不是一般的大,她邊走邊記,思量著“玉玲瓏”可能的藏身之處。按照上官老頭那麼小心的性格,放琴重地肯定是重兵把守,可她在整個府邸晃了快一個時辰,發現侍衛人數最多的竟然是上官若那個花蝴蝶的臥寢。
夜涼如水,房頂上,
一身黑衣的蒙麵女子正聚精會神地監視著房梁下的一舉一動。
房內,燈火如晝。
“上官公子,不要……嗯……啊……”
一身白衣的高大身影正和麵前香肩半露的女子糾纏著,女子時而低旋,時而高昂的呻吟聲充斥了整個房間。房頂上的黑衣女子看得麵紅耳赤,卻仍舊是不肯放過底下的任何細節。
“真是好下流的姑娘,竟然喜歡偷看這樣的事”思韻渾然未覺身後何時多了個身影,剛欲揮劍,卻被來人止住了穴道,動彈不得。
“你想怎樣?”思韻望著眼前的黑衣人,壓低聲音恨恨地說。
“不怎麼樣,隻是想陪姑娘一起看春宮戲”那人魅惑的笑聲在這樣的夜裏聽來,分外毛骨悚然。
底下已是一片熱火朝天,那嫵媚的女子已經衣衫不整,麵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沒人和我打賭,那左手和右手打賭,左手說肚兜是綠色的,右手說是紅色的,哪個手猜對哪個手先摸”上官若低啞迷離的聲音傳來。
“公子真是好生討厭”說話間,那女子已是香衫盡褪,隻留明黃色的肚兜。
“哎呀,都猜錯了,那就兩隻手一起上吧”上官若動作粗魯地一把扯去那抹明黃。嫵媚女子酮體畢現,胸前的傲然挺立已然在上官若的揉捏下更加紅豔欲滴。白衣公子上前一口含住了那朵盛開的蓓蕾,滿室隻餘嬌吟和粗喘。
思韻再也看不下去了,回頭,卻見那人的眼底盡露鄙夷之色,“他也就床上功夫了得,姑娘,如何?看過癮了嗎?”
思韻隱忍住即將爆發的火山,想著現在自己是別人手上的魚肉,“放我下去!”
“姑娘可是為‘玉玲瓏’而來?”
思韻嗤笑,“莫非閣下也是盯上了這件寶物?”
那人卻在房頂上大笑,“再怎麼值錢的寶物也比不上傳聞中的玉天仙啊”忽然就俯身含住她的櫻唇,輾轉反側,輕佻的舌尖還在她的口內放肆地掃蕩了一圈,才飛速離開。
他的這聲豪放大笑果然引來了上官若臥寢周圍重兵把守的若幹侍衛,他們不費吹灰之力,便逮到了正被點著穴的黑衣女子。
被壞了好事的上官若臉色很難看,他隻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蒙麵女子,便冷聲吩咐道,
“把她關在地牢內等候發落”
昏暗的地牢內,
思韻把那黑衣人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遍,看著這肮髒不堪的地麵,心中是說不出的委屈。
那是她的初吻啊,就這樣被人不明不白地奪去了,而她到現在還不知道那人是誰。最可怕的是,那人對她的行蹤了若指掌,更是清楚地知道她的身份,怎叫她不心生畏懼。
已經是第三天了,除了規定時刻送飯的侍衛,其他人她根本就見不著,更別提那隻濫情的花蝴蝶了,指不定還在哪個佳人的春宵帳內翻雲覆雨呢。
思韻的心裏,前所未有地升騰起一種情緒叫絕望。她絕望地嚼著嘴裏的粗飯,絕望地看著夜裏的星空,絕望地恨著那個奪去她初吻的人。
就在她絕望地想著重亦軒怎麼還不來救她的時候,一抹黑色的身影鬼魅般地閃進了牢房。
“姑娘是在想哥哥我嗎?”
思韻瞪大了眼,剛剛還在問候他的第17代祖宗,這人就現身了。
“今晚夜色迷人,不知道玉天仙有沒有興趣,隨在下一覽月色呢?”
向往自由已久的韻小鳥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重重地點了點頭。
明月下,玉湖旁,朦朧的月色在湖麵上灑下點點波光。深秋的季節,片片金黃的枯葉鋪滿了木屋旁的小徑,不遠處大片楓樹林在暗夜的映襯下,泛出幽暗的酒紅色。湖畔的倒影中,現著一前一後兩個身影。
思韻還穿著那套灰頭土臉的囚衣,連日來不修邊幅的她,此刻卻在湖水的映襯下顯得分外清澈,不染一絲塵俗。抬頭望著不遠處的黑衣男子,寂寥的月光灑在他濃而密的睫毛上,在他的側臉上映出斑駁而迷離的痕跡。思韻低頭看了看自己汙濁不堪的囚衣,突然覺得有種配不上他的感覺,微皺眉,輕歎一口氣,
“上官公子,這個遊戲一點也不好玩”這一聲打破了整片靜謐,林間突然傳來幾聲鳥兒撲騰翅膀的聲音。
黑衣公子轉過身來,藏在蒙麵布下的嘴角卻是微微勾起,襯得一雙幽黑雙眸更是澄澈,
“姑娘何以見得我就是上官若?”
“原因很簡單,蝴蝶姐姐風流多情,風月場上更是此中高手,那日房下之人卻是如此猴急模樣,實在有辱蝴蝶浪名”
“蝴蝶姐姐……”上官若苦笑。
“還有就是……”思韻欲言又止,瞧著已揭下蒙麵的上官若,飛揚的劍眉,細長的眼角,直挺的鼻梁,輕輕勾起的嘴角,襯著流光水月,依舊笑眼盈盈,如若初見。
“還有就是我熟悉你的味道”思韻說完就低下了頭。
“我還以為四兒早就將我忘記了,隻想著你的亦軒哥哥呢”
思韻有片刻的失神,馬上反應過來,
“你偷看我的紙條!”思韻氣急,感覺像被別人扒了衣服看得精光。
“沒有偷看,我是明看”那人依舊雲淡風輕地說。
思韻呆愣,忽然又想到被他偷香,跑過去狠狠踹了他一腳,方覺得解恨。剛欲轉身離開,卻被上官若自後一把抱住,低沉性感而略帶魅惑的聲音自耳後響起,
“那晚我真的是第一次情難自禁”
思韻紅了臉,一把推開他,步履蹣跚地跑開了,心跳卻是止不住地加快,惹人心慌。
因如是,緣如是,既不回頭,不如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