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②章 上官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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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是夜,他們就來到了竹風樓——此行任務的所在地。
初秋的晚風搖曳著成片的竹林,雖不如初春那般鮮翠欲滴,卻有著一股傲人的張力,挺拔在偌大的山野林間。深呼吸一口氣,便能聞到淡淡的幽香。可見在此身居的人,定是有一番傲骨,不為世俗所累,恣意江湖,瀟灑人生。
重亦軒已經站在竹風樓的正門前,正靜靜候著前去通報的小廝,一身青衣襯著修長的身形,在這片翡翠一般的夜色中,更是朦朧,仿若來自山野林間的俊逸詩仙。
四當家這時才發現,重亦軒雖然是門派的代表人物,身上的飾物卻是少得可憐,隻腰間那塊當年自己送他的玉佩,再無他物,風雅貴氣卻是由內散發。練武之人修長的身形,在這片蒼茫綠林中,更是讓人移不開眼。
許是意識到被人注視,那雙俊逸的星目向她掃來,楊思韻連忙掉轉視線,望著牌坊上大大的“竹風樓”三字,不禁讚歎道,
“寫這書法的人內功好是深厚,這三字筆筆蒼健有力,龍飛鳳舞,想來樓主也是灑脫之人”
重亦軒聽聞此言,也將目光掃向麵前的牌樓,定定看著。楊思韻當下大喘一口氣,幸好沒被他發現。
等兩人看得差不多的時候,已有小廝前來通報,說樓主正在大廳候著。一紅一青兩個身影便邁步進入。
幽深的長廊兩旁,仍是成片被修葺過的竹林,入目讓人覺得愜意三分。
大廳內,
“哈哈,傳聞如月閣大弟子儀表不凡,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樓主謬讚”
“今日你我不談門派之事,隻對飲片刻,如何?”
楊思韻在座位上已經有點忍不住了,這人從她進來正眼沒看過她,一直隻和重亦軒講話。偏偏亦軒哥話少得可憐,月影天問一句,他答一句。所以,基本上都是那狂妄之人的朗聲大笑。正氣結著,卻聽到樓主的盛情邀約,楊思韻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回禮道,
“那不掃樓主和亦軒哥雅興,韻兒先去歇息了”
重亦軒皺眉看著她,隻淡淡道,“好”
其實楊思韻不想那麼早歇息,便在偌大的園子裏到處晃起來。約莫半個時辰後,她確認自己是迷路了,便開始公然損壞綠化,用匕首在竹子上刻畫起標記來。
一陣悠揚的琴聲突然傳入她的耳際,如行雲流水般透徹,她被琴音吸引,本能地朝著琴音飄來的方向前進。晃過一大片竹林,視線突然開闊。遠處一個亭子中,掛著白色透明狀的紗幔,其間,正有女子撫琴,忽而激昂,忽而婉約,引人入勝、扣人心弦,還時不時傳出歡聲笑語。
楊思韻走近了,才發現,那歡聲笑語正來自月影天那滿臉胡渣的老頭,一旁坐著靜默的重亦軒,時不時抬頭,目光掃向那撫琴的絕色佳人。
楊思韻心中“咯噔”一下,卻是說不出的難過。那女子容貌清麗,配上柔若無骨的水蛇腰,婀娜多情的風姿,還有時不時看向重亦軒的含情雙眸,無一不叫男人熱血沸騰。
楊思韻數了下,像重亦軒這般的冰雕人物,在短短時辰內,看了她不下五次。琴聲忽停,月影天悠哉道,
“如何?小女的琴音不賴吧”
何止是不賴,簡直好銷魂蝕骨了。楊思韻剛這麼想,便有嗲嗲的女聲傳來,“小女月容水,見過重公子”
重亦軒亦回禮,“不勝榮幸”
果然人如其名,花容月貌,水般柔情。楊思韻定定望著重亦軒,希望他多少露出一點鄙夷的神情,然後說自己心有所屬之類的。但那塊大木頭正一瞬不瞬地盯著麵前的月容水,滿目柔情。
楊思韻覺得如果她再看下去,一定無力自己走回房間,感覺心口被人用刀狠狠地割裂開。便趁著夜色,摸索著標記過的竹子,返回大院,連夜收拾完包袱,逃也似地離開了竹風樓。
5
走至白日裏熱鬧非凡的長安大街,此刻卻是冷冷清清。楊思韻孤家寡人般地在昏暗的街道上遊蕩,一身火紅的衣裳在這個迷離的夜晚更是惹眼。從她步行到橋邊,已經打架七次,每次都是幾個猥瑣的男子欲上前調戲她。正逢四當家心情不好之際,那幾個人理所當然地做了肉墊。
此刻,楊思韻正默默坐在橋頭,吹著微有寒意的江風,希望吹走自己內心深處那滿腔的哀怨。
昏暗的江麵上,橋墩旁忽然出現一個倒影。思韻想也沒想,立馬回身揮出粉拳,那人靈敏地躲開了。再一揮,那人已跳至三丈遠。隔著濃濃夜色,那人的臉埋在光影裏看不真切。
“老娘今天心情不好,你少來惹我”
等那人走近,楊思韻才驚覺,這次來調戲她的人,似乎……那個……條件好了點。搖頭,睜大眼,再望過去,不是好了點,而是好太多了。那人從一片暗影中走來,在這樣迷離的夜晚,一身飄渺的白衣,仙風道骨,幽黑的深眸卻是說不出的溫柔。
“姑娘若有什麼想不開,在下願盡綿薄之力”
思韻感覺自己是醉了,隔了好長時間,才反應過來,這人以為她要投江自盡。連忙擺著手道,
“不是……不是……我隻是吹吹風而已”
那身形修長的白衣公子雙眼微眯,而後淡淡道,
“姑娘若是願意,在下願意明天做姑娘的向導,帶你遊遍長安,解去心頭煩悶,如何?”
“麵對這樣一個似水柔情、大獻殷勤的翩翩佳公子,你覺得會有拒絕的必要嗎?”不遠處的飯館內,那日賣書給思韻的小販正坐在破凳上,搖頭晃腦。
“趙大眼,你何時成說書的了?”
“非也非也,我隻做和他有關的生意”
“他?是誰?”
“我打賭那個丫頭一定答應他的邀約”說罷,長手一揮,立指橋墩上的兩人。
“那個……其實我……”楊思韻生平第一次發現,原來拒絕兩個字是那麼難說出口。
“姑娘如有其他事,在下定不會強人所難”那人依舊笑眼盈盈。
“那……好吧”
“小二,拿錢來吧”
“切!真晦氣,下次再也不和你賭了”
“趙大眼,你真是料事如神。那你猜明天怎麼著?”
“明天……?回家咯,這一百文夠我喝壺好酒了”
6
“所謂真正的風流郎是不會表現出采花賊的架勢,但這兩者,本質——有區別嗎?他們的真正目的都是把女人拖到床上去,不過一個是心甘情願,另一個卻是被逼就範的”
“像四當家這樣初出茅廬的小姑娘,我說的,不出一天,定會被迷得神魂顛倒,主動投懷送抱,哭著喊著要他要她”
看客甲:“可我看四當家也不是省油的燈,再怎麼說人家也是行遍江湖,閱人無數”
“非也非也,就憑她昨天的那個神態,定是遭情郎拋棄,欲自行了斷。花蝴蝶曾經說過,受傷的女人最容易打開心扉,接受新歡”
看客乙:“可他們不過是去逛街,光天化日之下,不會情難自禁的吧”
“你覺得他會打無把握之仗?隻要是女人,定逃不過情劫二字;若是失意的女人,更是主動投懷送抱,且看——”
趙大眼的金手指一揮,眾人立馬看見從客棧中走出來的紅裝麗人。
楊思韻一晚沒睡好,想著重亦軒望著月容水含情脈脈的眼神,更是魂斷神傷。所以一清早,仍是頂著金魚眼出了門。行至門外,發現已有一輛馬車在候著,那拉車的馬也是好生奪人眼球,通體雪白,體型碩大,一看便是良駒。馬車的門前站著兩個侍衛,一看見思韻走出來,便有一人朗聲道,
“姑娘,公子已等候多時”
店內,
“知道為什麼花蝴蝶要用兩個侍衛?”眾人正翹首等待他的回答,中間的人揚手一指,
“因為——讓兩個下人候著,會使蝴蝶看上去更有貴公子的派頭,這極大地滿足了女人的虛榮心,試問,天下有哪幾個女人抗拒得了這招?”
門口的楊思韻皺了皺眉,直接拒絕,
“我不喜歡乘車,你們告訴我他在哪裏?”
兩個侍衛麵麵相覷,直接閃身。
思韻正詫異著連下人的輕功都如此之好,主子想來更是厲害的角色。想著昨天那麼輕易地答應陌生人的邀約,不覺懊惱。
“其實我也不喜歡乘車,不如步行來得自在,姑娘正合我心意”
正主終於現身,思韻微抬頭,麵前的人神清氣爽,一身白衣更是襯得他豐神俊朗、飄逸若仙。由於昨晚視線不佳,思韻未看清楚來人,這次卻是清清楚楚地見著了。正因為太清晰,思韻渾然不覺自己的眼睛長到別人身上有半柱香那麼久。
思韻看得微一閃神,正想著他的麵目為何如此熟悉,來人已行至身前。
“昨夜匆忙,還未來得及請教姑娘芳名”
“楊思……四”
“哦?!一二三四的四麼?”
“對”
“真是好特別的名字,那我叫你‘四兒’可好?”
思韻感覺來人向前跨了一大步,拉近了他們的距離,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溫熱氣息。
輕佻的舉動,曖昧的氣息,熟悉的麵容,思韻猛然反應過來,大喊一聲,“上官蝴蝶”
店內,
“上官若出身官宦家庭,父親是當朝宰相,母親是將軍女兒,上有一個進宮為妃的姐姐,下有一胞妹。憑著這得天獨厚的條件,這人平日裏的行事作風頗是囂張,在江湖上也混得有頭有臉。加之混跡於百花叢中不沾半點香,得了個‘花蝴蝶’的美譽,江湖上嫉恨他的人都叫他——上官蝴蝶”
上官若楞了楞,馬上又恢複儒雅的神態,
“在下確姓上官,不過單名一個若字,擔不起蝴蝶的美譽”
思韻還沉浸在猜對他人身份的喜悅中,但一想到要和這隻花蝴蝶一起出遊,不免後悔起來。
上官若皺了皺眉,等了半響,不見麵前的紅衣女子有任何反應。
“如果覺得和在下一起出遊徒生煩惱,那在下就先行告辭了”
思韻這才閃過神,想著上官若從頭到尾表現出來的謙謙君子狀,覺得拒絕別人的好意不像自己的作風。況且,那些都是江湖傳言,不可盡信。望著上官若漸行漸遠的落寞背影,思韻突然覺得自己很小人。
“等……等一下”思韻在猶豫了片刻過後終於做了一個讓自己後悔終生的決定。多年之後想來,仍是悔不當初。
“上官公子,我想去市場看看,可以嗎?”
上官若的嘴角微微勾起,轉身,一臉燦爛,
“好,四兒說什麼都好”
店內,
“花蝴蝶的這招屢試不爽,欲擒故縱不是隻適用於女子,如果一個氣宇軒昂,有身份、有地位的貴公子把它運用得當,同樣也是血淋淋的——殺手鐧啊!”
於是,初秋的出遊就此拉開帷幕。
楊思韻東看看,西瞄瞄,完全一副鄉下大姑娘的模樣。因為長年居住在人煙稀少的北方,這是她此番第一次來到熱鬧的長安,所有新奇的東西都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上官若隻笑不語,搖著折扇跟在她的身後,滿臉寵溺的微笑。
店內,
“長安最負盛名的便是關中八景,你猜,花蝴蝶會帶純情小魔女去哪些個地方?”趙大眼直指周圍看客中的一人,目露凶光,那人立馬嚇得呆若木雞,猛搖頭。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第一站,八景之一的‘灞柳風雪’,蝴蝶的首選一定是那裏!”
楊思韻馬上發現,自己方圓十裏多了許多妙齡少女的身影,個個都是羞澀嫵媚,朝著身後的人狂送秋波。思韻感覺不爽,那始作俑者卻不急不慢地走至她的身前,
“長安最負盛名的便是‘關中八景’,四兒可知?”
思韻搖搖頭。
“關中八景集書、畫、詩為一體,一景一畫,各有特色,不乏曆代君王的後宮別院,四兒可想見識一番?”
思韻頓時來了精神,從小她就佩服知識淵博的人,更何況曆代君王留下的不隻錦繡河山,還有奇物異寶,更是激起了她極大的興趣。立馬小雞搗米似地點頭。
“離我們這兒最近的便是‘灞柳風雪’,四兒,我們出發吧”
思韻看著自己被上官若牽著的手,渾身說不出的不自在,立馬紅了臉,發力甩開了他的手。上官若也隻是微一閃神,立馬又恢複了自信滿滿的溫柔神情。
灞橋上,枯柳旁,一紅一白兩個身影駐立橋上,遠看儼然一幅如詩畫卷。白衣公子望著眼前的火紅身影,不覺莞爾。
“為何駐立橋端,有一種鬥轉星移、物是人非的蒼涼”思韻喃喃道。
“灞橋又稱‘銷魂橋’,年年傷別,灞橋風雪,銷魂橋曆來便是親朋好友、才子佳人相離別的地方。四兒此番所思,果真應景”
“年年傷別,灞橋風雪……”
“四兒定是觸景生情,不知心中所煩何事,不如一吐為快?”向前一步,兩手扶住思韻兩側的橋墩。
重亦軒每次一出門,回來之後話就更少了,每次都是思韻纏著他,在他耳旁聒噪。第一次看見他會流露出如此溫柔的神情,隻可惜,不是對自己。想到多年來活在自己的一廂情願中,心口更是鬱悶。
等回頭,卻發現上官若那張好看的皮囊近在咫尺,從旁人看來,自己好像被他自後抱在懷裏。無奈上官若這樣的姿勢,讓她半分動彈不得。溫熱的氣息擦著她的耳畔飄出,“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嗯?”
思韻發現,十六年來她的心跳可以如此之快,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害羞,不由惱了。
“啊!美人!”思韻脫口而出。上官若果然轉頭,思韻馬上從他分神的一刹那鑽出他的懷抱,大喘一口氣。
等再回頭,白衣公子已經微眯雙眸,不懷好意地打量她。
“哈!我們趕緊去下一站吧”思韻打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