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炻站在五株構成五芒星狀的樹前，口中念念有詞，夜翛蝶站在不遠的地方，望著自己的首席巫師打開法陣。
    忽然，在樹之間出現了泛著光芒的法文，構成五芒形狀，把兩人包裹進去。夜翛蝶覺得自己墜入了如地獄般的黑暗。冥冥中，一個混濁不清的聲音響起來：“是誰？”
    “是我，師兄。”法炻蒼老的聲音答道。
    “她是誰？”
    “妖靈第一百八十三代妖皇，夜翛蝶。”不等法炻說話，夜翛蝶自己張口回答。
    刹那間，湧動著的吞沒一切的黑暗完全退去，夜翛蝶看見一片碧色的湖水。沒有風，透明的水靜得像一麵鏡子，微微泛出柔和的光芒。湖中央一株無比巨大的樹站在那兒，一位白袍老者立於樹旁，微笑著向她躬下身子。
    “皇，我知道你會來。”
    “你是什麼人？”
    “我是法砂，妖靈族曆代皇的力量的守護人。”法炻踩著水麵走過來，告訴法炻：“你回去吧，我會完成儀式的。”
    法炻消失了。
    法砂對夜翛蝶伸出手來，拉著她站在微微泛起漣漪的水麵上，向樹走去。他說：“皇，在儀式之前，我想讓你見見它。”
    “它？”夜翛蝶疑惑地點頭，隻見樹後忽而縱出一隻靈獸來，全身披著銀白光滑的毛皮，四隻長耳微微抖動，額頭和尾尖的寶石閃閃發光。
    “無罹！”夜翛蝶一聲驚叫，緊緊擁住它的脖子。“你長大了……”是啊，原來可以坐在她掌心的靈獸，現在已經成年，站起來比她都高了。夜翛蝶拚命抑製自己哭出來的衝動，她原以為無罹已經……在戰亂中死去……死在縉國人手中……
    “蝶，怎麼我已能聽懂你說的話了？渢呢？”
    “哥哥……去了另一個世界了……他把自己的能力留給了我……，所以，我才可以和你說話……”
    無罹沉默了。它用頭碰碰夜翛蝶的臉，“你會報仇吧？”
    “縉人殺了父皇，逼我殺死母後，迫使哥哥出賣靈魂來救我……他們占我森林，傷我臣民，”夜翛蝶不禁記起了被當豬當狗一樣對待的族人，黑眸射出一種惡毒怨恨的光，“縉人……這仇如何能不報！”
    法砂一驚，麵色微變：難道新代妖皇竟是這麼一個滿懷怨恨的小女孩麼？他不知道族人的未來是什麼，但他明白，這個有太多過往，背負著太多本不該背負的痛苦的女孩，前路定是一片崎嶇。而他惟一能做的，就是盡力幫她。
    “皇，我們開始吧。”
    “……好……”夜翛蝶站起來，幻化出母親的頭顱，輕輕交到巫師手中。
    法砂把那個頭顱放在水麵上，從水底浮上來一連串晶瑩的水泡，平靜的水麵立即翻動起來，頭顱無聲地沉了下去。透過清澈的湖水，夜翛蝶看到了父皇和母後緊緊相依的臉，還有其他的頭顱，也都朝她笑著，好像在說，來吧，孩子。
    “皇……去吧。”法砂推了推她。
    夜翛蝶向那邊走去，每走一步，都從腳下飛起無數水花，濺在空中，幻化成一幕幕幻像。繁花落滿草地，芳草長滿森林，樹林和風歌唱，鳥兒擺尾展翅，鹿兒在溪邊飲水，野兔在草叢中玩耍。有騎著白色靈獸的黑眸男子經過，鳥獸魚蟲皆向他致以問候，妖靈族的孩子高舉在草叢中摘下的珊瑚珠似的紅果，放到他們的皇手中。男子笑了，拍拍他們的頭……遠處高大的宮殿裏響起了歡樂的樂曲，妖靈們唱著跳著……
    夜翛蝶看著這些曾經的妖靈族的幻像，淚水一滴一滴地滑落。
    從湖底湧起的巨大漩渦飛快地將夜翛蝶卷起，直送水底。她閉著眼，靜靜地躺著，像是睡著了，又仿佛隨時都會醒來。
    幾顆頭顱從水下一飛而起，化做耀眼的光芒，流星一般重新墜落下來，圍著水麵不住地跳躍。一些金色的粉末隨著綜們的跳動飄落，一直沉到夜翛蝶身上，然後消失。
    法砂站在一旁，不住地祈禱。
    七日後。
    縉國大營。
    “我率炮兵攻過去！”穀華衝遙遠吼著。
    “可是那樣會損耗更大的。”遙遠擺了擺頭，兩天前他率兵攻打結界，可是神木塚的結界總攻不破。微微有一點動搖了，便立即恢複原狀，而那些妖靈卻從未露麵，根本無人出戰。縉軍隻白費了力氣。
    佴離沉默了許久，才道：“不知怎麼，我有不好的預感，穀華大人還是去吧。我擔心妖靈又耍什麼花招。”
    “嗯……”遙遠點了點頭，說：“他們傳話要我們撤兵、釋放奴隸已經有幾日了，一點動靜也沒有，而且——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那個傳話的女人連撤兵期限都沒有說，就那麼走了。”
    “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不對勁。”穀華站起身來，抖了抖戰甲，“我還是去一趟！”
    “好！”遙遠點著頭，也站起來，說：“佴離大人，我們去大王子那兒看看——畢竟他還……”
    “好吧。”佴離同意了，他便起身向外走。
    三人一同離開了。
    另一方麵，在神木塚巨大的結界裏，虛清正慌張地扶著口吐鮮血的法炻。送夜翛蝶進了儀式之地的法炻本來就耗去了大量巫力，這兩天又為了抵抗縉軍，不住地用巫力加固結界，他實在頂不住了。
    “師父！”虛清的話中帶著哭腔，“我們出戰吧，不要管結界了。”
    “不……”法炻的前胸被血染紅了，“皇說過……不能……不能出戰，要不然，會有人喪命的……縉人，那麼……強……”
    “可是……”
    “我們出戰！”雲離的聲音響在身後，虛清和法炻都驚異地抬起頭，隻見雲離一襲黑衣，蒙麵披甲，抬手指著他們身後的結界，透過結界，可以看到對麵山頭上整齊排列著的炮台。
    “他們出動了火炮！”虛清驚叫。
    “嗯，所以我們隻有出戰，否則，結界會受不了——除非皇完成了儀式前來加固結界。”雲離把長劍係到腰上，對法炻說：“放心吧巫師大人。我領的是侍衛隊，行動快，不會有事。”
    雲離身後的妖靈戰士們也都衝法炻點點頭，好像這樣便能消除他的擔憂。雲離變化了發色瞳色，一擺手：“出發！”
    這邊穀華正準備下令開火，忽然聽得一聲：“有人出來了！結界裏有人出來了！”他猛一抬頭，一眼望見有名黑衣女子領著一隊戰士飛掠出結界。他記得前天晚上商議進攻計策時，佴離曾說那女子身份特殊，不是妖皇，便是重要的什麼人，於是穀華下令：“集中炮火，攻擊那個女人！”隨即，他又拉過一個士兵，道：“你回營裏，請大將軍把劍士和浮螢的學生們帶過來！快，就說‘雙黑’的妖皇出現了！”
    雲離帶著一隊人在炮火中穿梭，時不時有人被流彈或飛濺的石塊劃傷。雲離感覺所有的火炮都集中在她周圍，便大吼道：“所有人都分開！分開！別在我這兒呆著！”可是就在這個瞬間，她便淹沒在一片爆炸的火海之中。
    所有的人都是一驚，但又不得不飛快地躲著炮火，顧不上雲離的死活。那密集的炮火向著戰士們擊去，猶如夏日裏的暴雨，讓他們找不到地方躲藏，可是沒有一個人退向結界。他們怕將這些破壞力極強的玩意兒引向神木塚的結界，不然，法炻又會耗去剩餘不多的巫力。而更重要的是，一旦結界破壞，他們的皇也會由儀式中被驚醒，以致喪命。
    所以，就是死，這些妖靈戰士也不會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