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蝶坐在馬車裏，嘴角浮起嘲諷的笑意，隻是同車的流代茗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了前方的縉灺身上，絲毫也沒有察覺。而其他車內的學生們，也在為這次的戰鬥興奮著，作為浮螢學院的精英，他們在自豪著。
    但是。
    這隻是噩夢的開始。
    有風吹動成片的樹林，葉子沙沙地合唱起來，密林深處，一座巨大的宮殿佇立著，白玉的路麵上時不時跑過一兩隻走獸。雲雀雙雙歡叫著飛過金光燦爛的宮殿頂部。
    不知什麼地方傳來流水的聲音，夾雜著蟬鳴，綠海一般的森林在這聲響之中反而更加安詳。寧夏，雀音，蟬鳴。
    清涼的樹陰。
    巨大的守護之木下，兩個孩子安靜地沉睡。一隻小獸，長著四隻狐狸般的大耳朵，額上一顆明珠閃爍不停，正依在小女孩的懷裏，小尾巴不聽話地掃著男孩的臉。終於，男孩子醒了，拎著小獸要生氣，卻又溫柔地笑了，輕輕摸摸妹妹的頭，把小獸放到她懷中。
    背後的樹上，刻著四個擠在一起的歪曲的圓，和幾條流水狀的曲線……
    夜渢，夜翛蝶。
    永永遠遠在一起。
    “哥！”葉小蝶從夢中驚醒，猛然坐起。望望車外的夜空，她甩了甩頭發，努力讓自己清醒起來。然後她小心地看了看睡在對麵的流代茗，鬆了口氣——對方並未被吵醒。她低聲念了句什麼，張開了隔絕的結界，把自己置於其中，沉思起來。
    葉小蝶伏在窗上，支起下巴苦笑，自己竟然還會做關於童年的夢……明知那誓言不可靠，在戰火下終究隻能化做焦黑的木片，可是，為什麼又要一次次地夢見，一次次地用刀刻進心裏呢？
    葉小蝶用力握住拳頭，指甲陷進肉裏。放鬆，再一次握拳，再一次放開……直到拳頭已經不能再握直到手心皮開肉綻直到疼痛使她再度冷靜——否則，她會殺死所有人，會因為無盡的恨打亂複國的整個計劃。
    片刻，她坐下來，用老化術使手恢複到之前的樣子。她習慣這麼做。那日在夜靈宮，她用風流之音向虛環發出指令時，也一直是在這麼做。
    她隻能用這樣的方式抑製自己去殺縉王的衝動。她知道，那日她若衝了進去，身份暴露不說，一個佴離一隊縉王直屬侍衛隊，加上有鏡靈護體的縉王，就算她和虛環聯手，也不一定能殺光對方。更何況宮裏眾多的士兵……也能讓她耗盡幻力。
    葉小蝶此刻有些慶幸自己那時沒有衝進去了。“但是，要是她們一個一個上，”她低聲說，“絕對沒人可以做我的對手……”
    母後說得對，我還需要力量！葉小蝶這麼想著，心中一動，她內心再次充滿了悲傷。“母後，對不起。”說著這話，葉小蝶不由自已地伸手摸了摸左耳上漆黑的那枚耳釘。
    這是被幻術改變後的魔石，存放著她許多重要的東西，用時可以直接由手中幻出。比如，她殺死夜妃的劍——琉卡送她的武器，就放在裏麵。
    而夜妃的頭顱，也在裏麵。
    次日清晨。
    縉國郊外。
    軍隊停在一條溪邊。經過一夜的休整，縉軍已經恢複了元氣，消除了整整三天不停行軍的疲勞。
    葉小蝶靜靜地站在水邊，良久。
    金色的朝陽染黃了她的頭發和卷卷的長睫毛，溫和的風吹起了她單薄的衣裙，仿佛她也是自然中的一部分，那小小的身影與近處的綠林，遠處的高山，遼闊的天宇竟如此和諧地融化在一起。
    流代茗第二次被葉小蝶的美所震憾。她站在馬車中望著葉小蝶宛若天人的身姿，卻不知道，每一位妖靈與自然都是和諧的，每一位妖靈都是自然的靈魂。
    葉小蝶是妖靈之皇，是自然的寵兒。
    忽然，眼尖的流代茗發現了另一個同樣為葉小蝶所吸引的人，她魂牽夢繞的人——縉灺，正站在葉小蝶身後十米開外的地方。
    她看到她對葉小蝶投去的渴求的目光，她看到他從未出現的溫柔神色，她看到他拚命抑製愛的痛苦表情……她什麼都明白了。為什麼縉灺要對葉小蝶那般溫存，為什麼縉灺要在葉小蝶受欺負後與葉小蝶斷絕來往，為什麼對葉小蝶說了傷刺的話之後縉灺會陰沉著一張臉……她什麼都明白了。
    淚水盈滿了美麗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