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大俠不由回頭，因為夜合歡語氣裏的慌張是不加掩飾的，“他是你什麼人？”
    什麼人？我小老婆，能這麼告訴大俠麼？好象不能。
    一般情況下，隱居世外的高人，都有常人無法捉摸的毛病，比如喜怒無常，這是夜合歡從小看武俠經典，所總結出來的經驗。
    所以，這姓連的，明明隱居在這鳥不生蛋的洞底，卻一副君子的模樣，要小心了。
    對大俠真摯地翻下眼皮，夜合歡很誠實地回答：“他是我走一條道的人，說是生死與共也不為過。”
    “哦。”連大俠不鹹不淡應了一聲，又把臉轉到洞外，不搭理夜合歡了。
    果然隱居的人，不管長什麼樣，都有點不正常，夜合歡腹誹一番。
    “他死不了。”連大俠似乎見夜合歡沒出聲，突然道。
    “喔，那就好，謝謝您。”夜合歡鬆口氣，確定了寒天還活著，比什麼都好，想必那湖水，有什麼療傷的作用吧。
    “不用謝我，是你們命大，我不過舉手之勞而已。”連大俠一點一點，顛覆了夜合歡對於世外高人的偏見。
    “無論如何，還是多謝您救命之恩，他什麼時候會醒？”
    連大俠再次回頭，看了夜合歡一眼，眼神微閃，“他沒事，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你難道沒覺出什麼不對？”
    “呃……我還活著不是嗎？”夜合歡苦笑。
    他怎會沒覺出來呢？清醒好一會兒了，痛且先放一邊，他渾身上下，隻能勉力動下左手的情況，早就讓他心知不妙了。
    連大俠這次起了身，緩緩走到他身邊，蹲下，劍眉微蹙，“你覺得，筋脈俱毀，六腑俱焚，經血逆流的人，活著比死了好？”
    筋脈俱毀，六腑俱焚，經血逆流？嘖，感情老子算是九死一生嗬。
    不過，從上麵跳下來的時候，是我自願的來著，可沒人打我，我咋筋脈俱毀了呢？
    “恁個，連大俠，您在哪兒把我們救回來的？”
    “這裏是魔域腹地無底之洞的最深處，距離地麵有百丈之仞，小子，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還能活著，你說你們掉到哪兒了？”
    這是第二次，‘小子’這詞從大俠嘴裏說出來，夜合歡倒沒覺得刺耳，畢竟大俠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看年紀也不算年輕，隻是覺得有種違和的古怪感。
    就象，一個知書達理的淑女，突然爆出粗口那麼古怪的感覺。
    “水裏？”夜合歡看不到洞外的環境，但就算洞外是草地，那麼高估計也摔成餅了，隻能摔到湖水裏了。
    連大俠點頭，“你們倒是會挑地方，這麼高跳下來，往生湖是唯一能活命的地方，上麵發生什麼了？”
    看來自己和寒天還真是撿了一條命，夜合歡咧嘴笑，“‘浮遊宮’倒了，我們本來在屋頂賞月，這宮殿一倒，我們不掉下來都不行。”
    “噢？浮遊宮？倒了？”連大俠眉一挑，臉色立即生動起。
    這個動作，更讓夜合歡覺得，此大俠的範兒，都是，恁個——這麼說有點忘恩負義哈，都是裝出來的。
    “是倒了，”夜合歡嚴肅地確定，“被矣古族的大祭司裕峒，和炙國的裕牧，兩兄弟合夥給禍害倒了。”
    “裕峒和裕牧？”連大俠點頭，“這事也就他兩兄弟能幹出來，那浮遊宮頂的水凝石，也自然碎了，可惜。”
    “是很可惜，多漂亮的水凝石。”夜合歡附和，大俠說的水凝石，自然就是那塊開出奇葩的紫水晶。
    “嗬，”連大俠臉色平淡地一笑，“也無甚可惜，早就該碎了，七色敕神丹是你們中的哪一個，拿出來的？”
    夜合歡心頭大驚，這位隱居無底洞的大俠，居然也知道七色鴨蛋？
    抬眼對上連大俠探究的眼，夜合歡神色平靜，“告訴您也無不可，隻是，連大俠，您能否告訴在下，除了我和水裏的那位，是否還有和我一起掉下來的人，人怎麼樣？”
    聽夜合歡這麼說，連大俠突然展眉一笑，恍似霽雪初晴，俊朗逼人，聲音也輕快起來，“我還以為，你要等他們氣絕了，才會想起來。”
    他們？夜合歡眉頭大大一跳，可別說黃花、紫花、綠花都沒救出去，那他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不對，讓那三小子一頭撞死才對，他相信他的方法絕對能讓他們跳過去。
    忍下暴起的衝動，眼不前的，他想暴也暴不起來，夜合歡道：“拿到敕神丹的人，是我，不過，已經被我捏碎了。連大俠，他們，人怎樣？”
    “倒是個重情義的，”連大俠再笑，答非所問，“往生湖終年處於不見天日之處，水性奇寒，普通人進去，不出半刻勢必乍寒而亡，可對於習武者來說，卻是可遇不可求的絕佳去處，更對內傷者，有絕妙的療傷效果。”
    對於連大俠這番話，夜合歡自然不認為是人家在說廢話，但那往生湖，處在他眼睛的死角，他不管怎麼轉眼珠子，除了漂在水裏的寒天，再也看不到其他。
    “連大俠，您都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了，有話您就直說，在下自然知無不言。”
    連大俠不笑了，再次把‘冷眼看江湖’的大俠範兒擺了出來，“我姓連，名之寒。”
    連之寒，二十年前，年未及弱冠，初出道，曾單挑江湖排名前十的高手，雖各有勝負，卻都全身而退。
    更獨自一人，一夜之間，連挑了十八寨強盜窩，而名動江湖。
    還有一個身份，巫龍吟的師父。
    可惜，半路出家的夜合歡皇帝，對天翔大陸的江湖，那就是一文盲。
    而連之寒唯一的弟子，就是夜國右相巫龍吟，這事，江湖中人都少有耳聞，他夜合歡更不知道了。
    所以，合歡皇帝聽到連之寒的大名後，反應很正常，正常到就象聽到張三李四一樣的平常。
    因為太正常了，連大俠確定道：“你姓夜，皇族中人？”
    夜合歡點頭，知道自己可能怠慢了大俠，但這時候再諂/媚說久聞大名的話，也太惡心了吧？
    “是啊，算是夜國直係。”嗯，該是嫡係皇帝，不過現在外麵不知啥情況，夜國換皇帝了也說不定，俺就不說俺是皇帝的事了。
    連之寒這樣的人，自然懶得追問他是什麼身份，但因為是徒弟和那個人所效忠的夜國，自然看夜合歡就多了份順眼。
    “夜國，有位巫將軍，據聞難得之將才，你可識得？”
    連之寒說話的時候，已經起身，再次坐到石頭上，扭頭去看洞外的風景，似乎提起巫將軍，隻是無意。
    夜合歡卻硬是看出，他眼睛裏帶著那點子糾結，嗯，看樣子不是仇人，那就好說。
    “自是曉得，巫將軍戊守邊關多年，忠君愛民，難能可貴，可惜，此等人物，在下卻無緣識得。”
    他沒說假話，他隻知道巫奕辰將軍忠君愛國，鎮守邊關多年，再就知道他是龍吟他老爸，巫將軍本人，他是真沒見過。
    “……嗬。”連之寒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輕嗬，就不再說話，那雙俊眼，帶著些迷惘，看著洞外，仿佛陷入回憶。
    夜合歡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不知死活去騷擾大俠，但騷擾大黃狗卻是可以的。
    轉下眼珠，對一直很老實坐在腳前的麒麟犬低聲道：“大黃，除了我和水裏那個，還有幾個人？”
    麒麟犬見夜合歡看它，很開心，搖著毛尾巴，蹭到夜合歡臉邊，伸出大舌頭就是一口水舔，接連舔了兩口。
    雖然被舔得不爽，但知道是兩人，夜合歡卻隻有疑心，兩個？誰和誰？
    “都在水裏？”不管是誰，指定是三花中的兩，先確定沒死就成。
    “心事還不少，”連之寒冷眼掃過來的樣子，氣勢也是很淩厲的，“麒麟犬居然認你為主，真是……”
    夜合歡不愉，怎麼聽那未完的話，好象是‘真是瞎了狗眼’的意思。
    不過，麒麟犬認他為主？搞錯了吧？難道不是依羚？還是依羚死了，這大狗就移情別戀，轉認他為主了？
    “那小娃娃也沒死，給你找草藥去了。”連之寒好象知道夜合歡想什麼，突發驚人之語。
    “啊？您是說……”夜合歡激動了，奈何隻有眼珠能亂轉。
    依羚也沒死，那豈不是說，他算計的這事，雖然過程有點曲折，但結果還算是很美好的？
    雖然有傷有亡，但除了夜曉星的意外，畢竟損失不大，卻如他所願地，完美地破壞了那個傳說，嗬嗬，真是——爽啊！
    ——祈福，為災區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