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小娃兒，你的萬箭在哪兒？”
    不出夜合歡所料，最後‘三’字還沒喊出口，來人陡然收手，炙焰寒天也立時後退幾步，退到夜合歡身邊站定，心下驚疑，此人武功，深不可測。
    “你很想親自體會一下？很簡單，你讓我那個三喊出口就成。”夜合歡若無其事的笑。
    來人戴著黑色麵紗後的臉，似乎也笑了，“不錯，老夫多年不問世事，如今看來，這世上可多了不少豪傑，連夜國小皇帝都身負武功，可不像傻子的樣。這個，紅眼的，功夫不錯，叫什麼？”
    “姬小天，皇帝我的後宮第一人，‘夜宜殿’的主人。”夜合歡搶過話頭，這自稱老夫的人，嗓音清洌，可不像是老夫。
    “哦？夜國的‘夜宜殿’，傳說是夜國曆代皇後的居所，姬小天？長的倒不錯，不過，這模樣……可不象皇後，男的？”老夫好象在自言自語，卻又對夜國很了解的口吻。
    夜合歡勾勾嘴角，“是男的，不行嗎？您老三更半夜，不請自來，想必，不是來找我討論我的皇後，是男是女的問題吧？”
    “確實不是，”老夫點頭，“不過，老夫要找的人是夜國小皇帝，你確定你就是？”
    “你覺得有資格住在這‘晏德殿’裏的，除了皇帝，還有誰？”若你沒確定，你剛才想撈誰的衣領來著？這老頭，居然比我還能裝，真欠扁。
    “很好，果然與傳聞裏不同，夜合歡，天翔大陸給你的感覺如何？”老夫突發驚人之語。
    不過，讓老夫失望的是，驚人之語並沒驚著合歡皇帝。
    聽到疑似知道他‘鬼魂’秘密的話，夜合歡聲色不動，點頭回答：“還湊合，不過，不如我家好。”
    這老頭不但突破龍吟密設的巡衛，穿過崔嫣設的暗哨，躲過四個侍兒的耳目，更讓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雞畏懼。
    如此身手，閣裏收存的資料不但沒有記載，負責探查不明人士的粉花也沒有消息傳來。
    那就說明一個問題——此老頭，必定有所圖。
    試問能讓真正的高手，跑到皇宮裏圖謀的物件，某歡相當‘自戀’地認為，這物件就是他自己。
    驚著的人反倒是炙焰寒天，從老頭開口說話，他就一直緊緊盯著他，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更是讓他驚異莫名。
    “紅眼小娃娃，這顏色嘛，倒是紅的很純正，不過別這麼盯著老夫看，老夫可受不了這顏色，跟流血似的。”老夫退開一步，對炙焰寒天擺擺手。
    夜合歡冷冷掃了一眼那老頭，小雞最介意的，就是他這雙人見人懼的紅眸，這廝非要挑他紅眸說事，這不明擺著向俺挑釁嗎？
    話說咱合歡大叔，別看又是改建‘尋歡閣’，又是成立‘尋歡別野’，當皇帝也還有模有樣的，一副萬事盡在掌握的樣子。
    但其實吧，皇帝內裏何總的靈魂，大男人的性格、二愣子的熱血、護短的熱情，一直都不曾變過。
    凡是被何總，一廂情願劃分到何姓這邊的，比如炙焰寒天，比如巫龍吟，比如瀾聽雨，比如崔嫣等。
    先把各人的能力放到一邊，誰要在何總眼前欺負這些人，二話沒有，那比欺負何總本人，都要讓何總光火。
    光火的何總，向來比平常優雅上幾倍。
    泛著水的眸子，在昏暗的燈光裏，有些瀲灩，精致的眉眼，挑起了少有的魅意，“敢問老先生從何而來？如何稱呼？我家小天這雙漂亮眼睛，隻看這世間兩樣東西……”
    說到這兒，夜合歡停了下，對著紅眸閃閃的炙焰寒天笑了笑，接道，“紅色的眼眸，那是神的傑作，上古三神，其中之一，就擁有同樣的紅眸。這樣的紅眸願意看的，一種是他最喜歡的，嗯，絕世美人；一種是他最惡心的——老……。”
    最後幾字，夜合歡好象恰好咽口唾沫，那幾字也被他咽了下去。
    炙焰寒天就站在他身邊，聽得也不大清，但那意思，卻是明白的，於是那張豔麗的臉蛋上，小酒窩就毫不掩飾地，對著夜合歡盛開。
    “什麼？”老夫直覺那幾個字不是什麼好話，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知道。
    “哦，剛才說話太多，嗓子有點幹，不好意思，您老沒聽到就算了，就是有點醜八怪的意思。”夜合歡很‘純真’地解釋。
    還有點醜八怪，請問皇帝陛下，比醜八怪還難聽的話是什麼？
    “嗬，嗬嗬……”老夫不怒反笑，就是笑的聲音有點銳利，“小子，放眼天下，敢這麼編排老夫的人，還找不出幾個，你算一個。”
    這就算編排他了？還有更‘純潔’的呢！
    夜合歡剛要接著‘純潔’他，炙焰寒天卻突然出聲，對老夫道：“不是你！”
    “噢？紅眼小娃，老夫在你眼裏算是哪一種？”老夫還挺在意那醜八怪的說法。
    “寒天？”夜合歡蹙眉，尋思一下，“難道你以為，這人是那年你遇到的那個老頭？”
    好象寒天提過，他在夜宮的原因，就是遇到一個老頭，說讓他等個啟示，那個老頭，寒天說是甚來著？媧族的大祭師？眼前這老頭可不象。
    “什麼老頭？小子胡扯，老夫怎可與老頭相提並論！”
    得，自稱老夫還不讓人說老頭，這一根筋的論調，倒和小雞有得拚。
    “夜合歡，你說什麼老頭，紅眼小娃說的不是我什麼意思？”
    這老頭，還挺好學，夜合歡翻翻眼皮，“你管人家說什麼，隻說您老，這眼看天就亮了，您老是打算在我殿裏住下是怎的？”不讓說老頭，我就一直您老下去。
    “你這破殿，哪裏有我徒弟家舒服！”老夫抬臉，吹了吹麵紗，“夜合歡小娃娃，老夫不辭辛苦，千裏迢迢，趕回來的目的，就是叮囑你一句話——”
    老夫說到這兒停了下來，麵紗臉黑漆漆地，朝向夜合歡，那意思，賣個關子，等夜合歡問他什麼話。
    欸，夜合歡保持‘純真’的眼神，勾著唇角，擺個愛說不說的臉色，就是不開口發問。
    老夫在麵紗後翻白眼，“真是個沒趣的小子，和那個傻蛋一樣！算了，不吊你胃口了，合歡小皇帝，告訴你一句話，事關天翔大陸——”
    老夫說到這兒，竟然突然發難，一個欺身過來，出指如風，出其不意，點住了炙焰寒天的穴道。
    覺出不妙的夜合歡，剛伸臂抱住炙焰寒天的腰，半邊身子突然一麻，娘西皮的，老頭還會點穴！
    “小子，跟我來。”夜合歡衣領一緊，老夫就把皇帝拎到窗邊。
    “放~屁！你點了我穴，我怎麼跟你來！”夜合歡脖子歪梗著，保持著伸長手臂的詭異姿勢，眼看炙焰美人呆呆站著的可憐模樣，怒了，還好，還能說話。
    “閉嘴。再吵吵連你啞穴也點上。”老夫一個騰身，拎著夜合歡，輕鬆就從窗口躍了出去，一躍就躍到屋頂上。
    “嗤，就知道上房頂，江湖大俠，都一個毛病。”
    夜合歡惱他點住炙焰美人，也不保持何總的優雅了，冷嘲熱諷。
    ‘咚’一聲，老夫把夜合歡直挺挺幢到瓦麵上，跟栽棵柱子似的。
    ‘叭’一聲，老夫照著皇帝的腦門，屈指用力，敲了個爆栗，幹淨利落。
    “不知好歹的死小子！要不是看在我乖徒弟麵上，才懶得管你死活！”
    老夫一把扯下臉上的麵紗，露出一張童顏鶴發的臉容，白眉白發，臉色紅潤，容貌並不出色，卻有一雙靈動的圓眼，此時正氣衝衝瞪著夜合歡。
    耶？還真是個老頭，跟老頑童似的長相，夜合歡眨巴下眼，這老頭的聲音和容貌實在不相符。
    聽那聲音，怎麼的也該是個美人的聲音，比如龍吟那樣的清冷美人。
    “幹嘛這麼盯著我看？小心我讓傻蛋把你眼珠摳出來。”老夫嘴裏說著狠話，那圓眼卻一絲狠利也無，反倒越瞪越帶著和善。
    夜合歡緩緩勾起唇角，敢情，這老頭戴著麵紗的目的，倒不是怕人認出，應該是想遮住這雙‘純潔’的圓眼，這雙眼，會把他絕頂高手的身份，敗壞地丁點都不存在。
    試想，誰會對一張娃娃臉，一雙娃娃眼的人，產生敬佩、畏懼的心理啊？
    “死小子，你笑什麼？那，乖徒弟說，‘異端已出，三聖齊集，瑞寶重現，夜可澤披’，就這些啟示，讓你一切以天翔大陸為重，切記，好了，老夫要走了。”
    管你什麼什麼異端！“你等等！你先把我送回去再走！”夜合歡眼見那老頭身法如飛，趕緊大喊，他大爺的，皇帝還在這兒吹西北風呢！
    “再會了夜合歡小娃娃，那個紅眼小娃，老夫就是看不上那雙眼，嘿嘿。”遠處送過來一句話，還不忘再惹夜合歡一下。
    “你個造瘟的……”
    “陛下！”身後一聲低語，夜合歡鬆口氣，龍吟來了就好，皇帝被人幢到屋頂當柱子的事，等天亮了，要傳出去，可丟不起那人。
    ‘啪啪’兩聲，龍吟解開夜合歡的穴道，“陛下，我們下去再說，不過，這四句話，最好不要讓別人知曉，包括炙焰寒天，和瀾國師，您要記得。”
    夜合歡黑暗裏，對上龍吟清清冷冷的鳳眸，那眸子裏，即使淡漠，即使疏遠，卻都是真誠。
    點點頭，一派深沉，“龍吟，我明白，一切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