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昏君皇朝 第十章 鬼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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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吱’的開門聲,在一片荒寂的夜色裏,帶起驚悚的效應。
看著巫龍吟推開的那扇落了漆的門,黯淡的月光落在高高的門檻裏,夜合歡一瞬就有扭頭回去的想法。
門內,靜悄悄,絲毫沒有因為殿門的推開而驚奇,或許,長年的囚禁,早已磨光裏麵人應有的情感。
如豆大小的光暈,讓人隻能勉強看清所處的環境,隻有一個破落可以形容了。
夜合歡並沒有很注意床榻上擠在一處的一大一小,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靠近窗子的牆角裏。
那裏,長長的鐵鏈鎖著一個衣不蔽體的人,拇指粗細的鐵棍圍在牆角,形成一個籠子。
鬼眼的主人安靜地坐在肮髒的幹草上,一片汙垢的臉上,隻有一雙呆滯的眼,直勾勾看著來人。
夜合歡打量下那扇窗子,隻有窗的下角那個縫隙被封在鐵籠裏,果然,自己是很有選擇性的看中了那個縫隙。
沒敢靠近那個鐵籠,雖然他很想鑽進去和鬼眼麵對麵。
巫龍吟說過這個人被挑了經脈,廢了武功,應該是沒有危險性了。
但考慮目前自己‘嬌弱’的身體,還是小心為上。
往前蹭一步,在他以為的安全範圍內,蹲了下來,因為那人是坐著的。
巫龍吟皺眉,跟上一步,站在他身後,再怎樣,他也不能讓他在冷宮裏出事,還是在自己眼皮底下。
夜合歡其實很想問巫龍吟這個人的身份,但終是沒開口,信任一個人,其實很難,不是他不想相信龍吟,是怕,龍吟信不過他。
“你,吃飯沒?”
讓人絕倒地,尋思了半天的夜合歡,對籠中人如此寒暄。
一縷淡紅的幽光,從看不出麵目的亂發裏閃過,是那人的眼。
這就是為什麼夜合歡會叫他‘鬼眼’的原因,那晚,一瞬間的對視,對方死氣沉沉的眼裏,有紅光隱現。
巫龍吟暗裏提氣警戒,這個人,即使被廢了武功,也絕對不能疏忽。
他知道夜合歡想知道這個人的身份,但,自己卻不能告訴他,不但是因為他沒問,其實就算他問了,他也不想回答。
現在的夜合歡,不是以前的夜合歡,太多的事,需要他自己去尋找答案。
右相的身份還有那個同樣煎熬的人,期盼的,本是一個遙遙無期的救贖,現在,這個期盼或許不會太遙遠。
夜合歡看著鬼氣幽森的人,三年的囚禁,是怎樣的意識讓他支撐到現在,廢了引以為傲的武功,剝奪了自由自在的權利,人不人鬼不鬼和後宮女人囚禁在一起,會不會早已瘋狂?
三年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宮裏的人,甚至都不知道這裏還有個犯人,他的一切,似乎早已被人遺忘。
瑟縮在破床一角的女人和瘦弱的孩子,一直用驚懼的眼神看著他。
看著那道明黃色的人影,女人的眼神有恨有怨有懼,三年了,她沒見過除了那個送飯的啞巴奴仆外的任何一人,今日,他為何來?
夜合歡又往前蹭了一下,再次努力,聲音低而溫和,“那個,你還認識我吧?”
巫龍吟不由自主又咬牙,卻更是戒備。
原是皇後的女子卻在眼裏帶了絲疑惑,不由就盯住和君王一起來的巫右相,他依然和三年前一樣俊逸逼人,那冷漠的氣息卻更為疏遠。
而那人見合歡蹭近,淡紅色的眼眸一閃,出乎意料地猛地從牆角撲到柵欄前,拖動四肢的鐵鏈嘩啦啦響。
蓬亂的毛發,汙垢的臉,細長的指關節凸顯,距離合歡的鼻尖隻有一掌的距離。
還沒等夜合歡驚懼,身後的巫龍吟就一把撈起他,後退幾大步。
回過神來,夜合歡感慨地拍拍勒著自己腰部的手臂,會武功的人就是反應快啊!
巫龍吟鬆開勒在懷裏瘦削的腰身,為了自己瞬間的悸動而微微失神。
夜合歡再次踏前,直麵那張汙黑看不出麵目的臉,這雙帶著紅色的眼,狹長而幽深,有著詭異的,地獄彼岸花一樣,燃燒著的顏色,其實,很美。
“如果,我放了你……”
話還沒完,夜合歡就被那瞬間燦亮的紅色攝了心神,真是,魔般的地獄顏色,居然有懾人的美感。
“……好……”
不但是夜合歡,甚至巫龍吟,更甚至是被關押在一起的女子,第一次聽這個人開口,想是長久不說話,隻是一個字,卻說的很嘶啞,很模糊。
看著那燃燒的顏色,看著那空洞的眸子,夜合歡心頭一陣酸澀,三年,多少個日日夜夜,三年,那是曉森和自己從相識到相愛到分離的時間,遙遠到幾乎是一輩子的時間。
這個人的三年,有多苦,有多痛,不是身在其中的人,無法體會。
三年的不見天日,一千多個日夜,是不是,早已磨平他原有的鋒利?
所以,才會在合歡一個試探般的提議,甚至不聽放他的條件,就一口應承下來,隻為,那窗口的一方天地,隻為那天地外的笑傲江湖。
這麼出乎意料的反應,夜合歡發現,自己真的無法再說下去。
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低聲道,“如果有條件,你是不是也都答應?”
紅眼毫不猶疑,點頭。
合歡一聲喟歎,夜合歡啊夜合歡,無論是你對還是我對,無論是你錯還是我錯,從此,你我再也無法分離。
我必須承擔你的後果,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你必須承擔我的決定,無論是對的還是錯的。
唯一的區別,所有的後果和決定,都與你再也無關,是悲劇還是喜劇,都隻有我一個人承受……
那麼,夜合歡的改變,就先從這個人這裏開始。
至於這改變的後果,依然是由我一個人來承受。
咬牙,轉身,麵對巫龍吟,卻把眼睛轉向了那個瘦小的男孩,“我不想追問為什麼這個人既然是刺客,卻沒有下到刑部大牢,我也不想知道為什麼被斷了經脈的人,還能讓你如此戒備……我不是他,但我必須解決他的事,我想,你會同意的,對嗎,巫大人?”
巫龍吟安靜地看著對麵這張俊俏的臉,依然是精致的眉目,依然是初醒時的溫潤氣息,卻在這瞬間,在昏暗的燈光陰影裏,這個人散發了無比的睿智,而又隱約有無比的氣勢。
巫龍吟轉頭,看了看映進被推開殿門裏的,那道淡淡的月色,皎潔幹淨得如同眼前人。
是不是,等待,總是不會虧待甘於等待的人們的?
一絲淡淡的,難以捕捉的笑意,緩緩浮在淡漠的嘴角,明天,還是個好天呢。
夜合歡並沒有靠那對母子很近,那戒備的神色,怎是自己一夕之間就能靠近的距離?
女人很憔悴,黯淡的嬌顏卻有掩不住的美麗,曾經是皇後的女子,一國之母的鳳儀,沒有被冷宮的生活磨滅,即便是落魄,那氣度也是無人可及的。
那男孩,瘦骨嶙峋,大大的眼睛嵌在幹瘦蒼白的小臉上,惶恐而驚懼地瞪著眼前的人,孩子的記憶裏,隻有那個穿著黃袍的男人,瘋狂地叫囂著折磨母妃的一幕。
夜合歡暗自一歎,真的無須再說什麼了,他也無話可說了,因為,從那母子的眼神裏看出,即便他說什麼,他們也是不會相信的。
曾經的皇後,夜合歡沒有那個重修舊好的想法,即便她是這個身體的合法妻子。
因為,支配身體的是靈魂,而這個靈魂,對能做自己愛的人很挑剔,無論男女,他沒有當‘種馬’的習慣和愛好。
那個孩子,他卻有納入羽翼的想法,不是因為可能是這個身體的兒子,隻是因為那是個隻有七歲的孩子而已,七歲的孩子,該有的童真他沒有,不該有的摧殘卻是這個身體給予的。
所以,一言不發轉身走到了門口,站在月光裏的君王,抬頭看著天際那輪半月,還有月色裏,一片靜謐的大夜帝宮。
用他淡淡溫和的聲音,對每一個人,輕輕道:“過去的,我無法改變什麼,但是我卻可以許你們未來,盡我夜合歡最大的努力,保你們平安,如果信我,明天我會派人安排你們的生活……”轉身又對著紅眼所在的地方,黑暗裏看不到那抹紅色,他卻知道那雙眼正燃燒,道:“你也一樣,如果想和我談,明日會有人帶你來。巫大人,我們走吧。”
一襲明黃,一襲玄衣,一前一後,悄無聲息,靜靜漫步在寂然無聲的宮道上。
“龍吟,如果,因為我的出現,改變了你們,或許是很多人……該有的軌跡,你是否會怪我?”
“皇上……你覺得,經曆了五年暴政的大夜百姓,什麼才是你說的軌跡?”
“五年暴政啊,五年,是比三年更長久的時間啊……”
“五年,已經是個極限了,皇上,你所說的軌跡,不應該包括官逼民反吧。”
“官逼民反都出現了?也是,曆史的必然趨勢就是官逼民反。”
“曆史?”
“嗬,龍吟,今晚的月色很美啊,有點象秋天了呢,啊,今天初幾啦?”
“初十了,皇上。”
“是嗎?快到十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