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看著那些鄉民哭泣著爬出大坑，和家人一起抱著的樣子，虞姬麵上帶笑，眼中卻流露悲傷。自己和家人卻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那些連屍骨也早已不知去向的親人們，虞姬心中一陣苦楚。
    
     “如夫人。”鄭君想要安慰卻不知如何說起。
    
     “記得我初到楚帳，就遇見羽烹了一個書生，當時我就想讓他少造殺虐，一個要登大寶的人可以狠心卻不可以對所有人都如此，他必須抓住人心，特別是百姓的心。”虞姬還記得自己當初豪情萬丈地想要輔佐項羽，但是如今的自己卻在不斷扯他的後腿。
    
     “鄭君有一事不明，今日如夫人為什麼不親自去勸將軍，反而要借那個小男孩之口呢？”
    
     “我不想在史冊中留下什麼。”
    
     “鄭君不明。”
    
     “若在從前，我想要讓世人看看，女子何曾不如男。可後來……”虞姬頓了頓，“隻要陪在心愛的男人身邊就夠了。我不想以後的史書上記載著羽被自己心愛的女人背叛，不想他被人說是夏桀幽王之流。”
    
     “如夫人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吧，為什麼不能正視自己的內心呢？為什麼要為那些執念而傷害將軍呢？你愛他，為什麼傷人傷己，弄得兩人都傷痕累累呢？”鄭君終於忍不住了。虞姬一直在折磨自己，為著那些幻象，其實那隻是她內心不敢讓自己獨自享有幸福的怪念頭作祟罷了。
    
     “我在傷害他？是，我是在傷害羽，但是我真的停不下來。停不下。”淚水迅速侵襲了虞姬的眼眶。“如果羽知道了我做的這些事，他一定不會原諒我。”
    
     “會的，將軍不會離開如夫人你的。”看著虞姬顫抖的身子，鄭君卻不能抱住她，安慰她，那不是他能夠做到的事情。虞姬身邊的那個位置是項羽的，鄭君永遠隻能站在他們一步之遙的後方，守候著她。
    
     “沒有一個上位者會容許他身邊的人背叛他。”虞姬自嘲地笑道，那笑容卻苦澀得讓鄭君不忍目睹。“所以我向他要了一個承諾，即使他多麼厭惡我，我也想要呆在他的身邊，呆在他的身邊看著他。”
    
     這不啻是一種折磨，看著愛著的人用厭惡的眼光看著自己，然後有一天親手被他殺死，虞姬就是這麼惶恐地預想著自己的未來。
    
     “但是，他會容許他的愛人背叛他，並且一直寵愛她，直到她願意看清自己的心意。”鄭君決定告訴虞姬真相。
    
     “在彭城如夫人開始聯係漢王的時候，我就將所有都告訴了將軍，如夫人所做的一切，將軍都知道。”
    
     “他都知道，”虞姬喃喃自語，“他都知道。”
    
     “你說什麼？”過了一會才晃過神來的虞姬尖叫起來，用力拽著鄭君的衣服，“你說他都知道？知道我裏通漢營，知道我出賣消息，知道我幫劉邦多次逃走？！”
    
     “是。”
    
     “他都知道，他竟然不阻止我，他竟然這麼由著我胡來。嗬嗬，他怎麼這麼傻？”虞姬頹然放開手，跪坐在地上。“他準備我毀了他的一切，殺了他嗎？他覺得這樣就是對我贖罪了嗎？”
    
     “不！我不準！我不要！”虞姬猛地站起，跑向剛剛離開的項羽身邊。
    
     鄭君看她有些歇斯底裏，但是他沒有攔著她，接下來不是他的事情了。將軍會好好疼愛她的，今後他們可以舍去所有隔閡，真正一條心地從此走下去，直到白首。
     一直都是端莊賢淑的樣貌出現在大家麵前的虞姬，竟然在府中用力奔跑？一些士兵有幸看到了虞姬失態的樣子，但他們同時揉著眼睛，把這當做是自己看見的幻象。
    
     門被大力地推開，項羽見虞姬氣喘籲籲地倚在門上，用複雜的眼神看著自己。
    
     “怎麼了？雲兒你怎麼這幅樣子？”項羽沒有多想，以為虞姬是被誰欺負了去。“鄭君呢？他怎麼沒有保護好你？是誰把你弄得這幅模樣？”
    
     沒有回答項羽的問題，虞姬顫抖著撫著他剛毅的麵龐，聲音顫悠，問道：“為什麼？”
    
     “恩？”項羽不明原因。
    
     “為什麼這麼對我？你應該在知道一切的時候就殺了我的啊，你怎麼可以容許我這麼背叛你還如此寵著我，縱容著我呢？”一直含在眼眶中的淚水終於流下，大滴大滴地砸在地上。
    
     “別哭，別哭。”項羽多年執戟的手滿是粗繭，但在虞姬看來卻帶著深深的安全感，而這種感覺此時尤甚。
    
     “雲兒，別哭了，我會心疼的。”
    
     兩人的心都似被扔到油鍋中煎熬一樣，急劇地收縮著，仿佛要透支將來所有的份一樣劇烈地跳動著。
    
     “羽，對不起，對不起。”虞姬隻能不斷重複這三個字，雖然沒有任何意義，但除了這樣，虞姬不知道要用什麼語言來表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口拙過。
    
     “雲兒你不用道歉，錯的是我。”項羽將虞姬緊緊地摟在懷裏，“錯在我沒有早點遇見你。”
    
     虞姬在項羽懷中用力地搖著頭，隻是哭著，哭得喘不過氣來。項羽感受著懷中人不斷抽動的身子，用手輕拍她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