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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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殿之外呼聲震天,隱約可看見遠處的火光。所有的太監、宮女、侍衛以及那些被禁於此處作為人質的妃嬪王孫們,個個攜帶著細軟包袱四處奔竄。從前目高於頂的“主子”們不再高貴,卑躬屈膝的“奴才”們不再低賤。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讓所有人成為疲於保命的渺小螻蟻,沒有任何差別。
在阿房宮近千座宮殿中,有一處特別地安靜,一位豔麗的女子正盛裝安坐在席上,神情淡定安然,仿佛外麵的一切與她無關。淺抿一口夜光杯中濃鬱的美酒,看著琥珀色的液體柔柔晃動,嘴邊露出一抹微笑。閉上眼,任那甘醇的液體刺激舌尖的味蕾再滑過喉嚨,落入胃中。葡萄美酒夜光杯,本應是祝願戰士們可以勝利歸來的器物,表達對戰士們的敬重,如今隻被鎖在深宮之中供達官貴人們嬉戲玩鬧使用,怪不得秦軍要如此之快滅亡了。再睜開眼時,眸裏帶了些微迷離,些微鬱憤。纖手一揮,打落燭盞,任火苗戲耍垂簾,肆意擴張。
她施然而起,拿起案幾上的劍翩翩起舞,映著四周的火光,顯得妖媚,蠱惑人心。她不知道,離她遙遠的埃及有一位法老王美豔非常,先後征服了兩個帝王般的人物--愷撒和安東尼。此刻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將來會同一位倍受爭議的將軍譜下令人頌歎的篇章。她不知道那個美豔的法老選擇了怎樣的結束,但她知道自己正在走向死亡。克莉奧帕特拉讓自己在死時也保持了一如既往的優雅與高貴,讓自己罩在一層神秘之中,正如那個神秘的國度。而眼前的這個女子,同樣擁有絕世的容顏,隻是現在,她隻是秦王宮中眾多女子中的一個,承受著無盡的孤獨與無奈。有多少容光靚麗的宮女在深深宮院之中耗盡青春,青絲變銀線,卻連那君王的一麵也不曾見到。自詡貌美又有何用?深宮無人識得,就算那些侍衛對自己驚豔又有何用?進了這個宮殿就意味著自己是秦王的人,不再享有愛情的權力。無法成為鍾無豔,為齊宣王打理內政外交,做一個賢內助,甚至於無法成為那冷漠的褒姒,讓幽王為博一笑散盡千金,烽火戲諸侯;無法成為那無情的西施,讓吳王在溪邊一見鍾情,即使亡了國也無怨無悔。那麼,這般容貌才情是為何伴隨自己,生於世,長於世,又湮沒在曆史的長河之中,無人記得?既然如此,就在這大火裏化成一具焦碳,由自己親手結束。
門外,腳步聲疊踏紛至,還可聽見有士兵向某位將領報告的聲音。“將軍,此處的火是從內燃起,裏麵說不定就是秦二世所在之處。”然後便有人推開沉重的殿門,伴著吱啞的古舊之聲,宛若宣告這昔日富麗堂皇的阿房宮將成為塵埃,消散。
沒有理會走進宮殿的人,她猶自舞蹈。旋步,手中變換地挽著劍花,看似柔弱的劍舞在刺出時卻有著幹淨利落的力道。翩若驚鴻,勢若急雁。這是她生命中最後一次華麗的演出,即使無人賞識也要繼續。就象是落落塵世中不合時宜出現的仙子,顧影自憐。
舞畢,收劍。她故意站在一處快要被火燒得塌落的房梁下,然後轉身麵對不在掌握中出現的一群不速之客。沒有人可以掌控我,不請自來的人們啊,我的生命由我自己主導。
眼光移到一個全身披掛著銀色鎧甲的高大身軀之上,從他進門伊始就感受到一股攝人的氣勢,隻是,還不夠……目光上移,打量那人的麵容,劍眉星目,眼裏透著些玩味,也隱藏了許多霸氣。
[認為我是一介女流所以看輕了我麼?這個男子,說不定有著不亞於始皇的氣魄呢。]兀自這麼想著,目光放在他整個臉龐,冠玉朱唇,天庭飽滿,整體看上去確實不怒自威。
“你是何人?秦二世在哪?”旁邊一個中階將領雖是被眼前女子的模樣及在如此情況下鎮定自若,甚至說有些詭異的神色所迷惑,但還是很快清醒過來。環顧四周,那些下級兵士仍呆看著烈火環肆的女子,將軍也隻是打量並不言語。自己隻好出聲詢問。
“霸王。”哪知女子並不理會那個中將,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兩個字。
“什麼?”看女子輕啟朱唇,卻聽不清她說了什麼。
“如果將來將軍要用什麼名號的話,就叫‘霸王’吧,一定很適合。”定定地看著眼前宛如戰神的男子,她站在原處如是說道。
“哈哈哈哈,”朗聲笑道,“你真是個有趣的女人!把她帶走!”說罷,男子走出宮殿並吩咐其餘人繼續尋找秦二世的下落。
輕移蓮步,離開站著的危險之處,信步走到殿門口,望著那偉岸的男子離開。此時,原本女子站立的殿內由於長時間的燒灼,饒是異常堅硬的楠木也支撐不住,轟然倒塌,發出一聲巨響。
中將看著如此也處境不驚的女子暗歎,卻聽得她問自己:“剛才的那位將軍,名諱是?”
“項羽。”毫不遲疑地回答,眼前的女子有種讓自己無法拒絕的力量。
“項--羽--麼?”輕輕念著男子的名字,嘴角再度揚起笑容。與之前對命運的不公而泛起的苦澀笑容不同,此時的她是自信且傲然的。她知道,屬於她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走吧。”
“走?”中將不解。
“項將軍不是讓你帶我走麼?”
“呃--是!”中將引著她同所有被虜掠的女子一起,帶離已成為一片火海的阿房宮。
“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乎幾千萬落。長橋臥波,未雲何龍?複道行空,不霽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歌台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風雨淒淒。一日之內,一宮之間,而氣候不齊。”後人杜牧如此詠歎阿房宮的美麗,隻是,這一切她都拋在了身後,毫不留戀。在一群掩麵哭泣的宮娥中,在大火映照著天際的呐喊中,她清楚的知道,曆史翻開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