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王妃聽她說的輕鬆，心裏微微詫異，這事說小了隻是榮王府的家事，可往大了說，也有可能是欺君之罪，康思瑤真是因為連浩交代過，所以答應的這麼痛快？見她要凝眉答應一件事，便朝凝眉點頭示意。
    凝眉問：“貴妃娘娘請講。”
    康思瑤想了想，居然道：“本宮現在不說，事成之後，本宮自然會再來找你。”
    凝眉第一次被人用這種語氣說話，有些不舒服，但還是點頭同意了。
    接下來的幾日，榮王府看起來風平浪靜，而宮中自從禮親王去康思瑤那說過之後，也沒有傳出任何消息。
    雅郡主心裏難免不塌實，便找了個時間，讓禮王妃過府一敘。
    後院的暖閣裏，坐了母女二人。
    “娘親，父王到底有沒有進宮替我做安排？”
    雅郡主已經派人在外守著，說起話來也放心：“都好些日子了，宮裏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屋裏就隻有雅郡主和禮王妃二人，禮王妃側挨在躺椅上，皺著眉頭：“你父王送了重禮給瑤貴妃，她也收下了，想來應該會幫我們這個忙。”眼神朝門口瞥了一下，顯然對周圍的環境不太敢大意。
    雅郡主走前兩步，在她旁邊坐下。
    “娘親，女兒真的不能和榮凝眉同住府裏，她會欺負死女兒的。”雅郡主含著眼淚道。
    “娘親知道你委屈……”
    禮王妃將這話說出來，苦笑道：“可你也知道，當初這門親事，說起來，是咱們家高攀了榮王府，如今，連浩對你並沒有什麼不好，你為人長嫂，若是太跟妹妹計較，傳出去，也確實有失身份。”
    話鋒一轉，又問：“那位凝眉小郡主，真的就那麼難以相處嗎？”
    雅郡主沉默片刻，毅然咬牙道：“我已經不想再花時間與她相處，總之，有她便無我，有我便不能有她！”
    “那你……”
    “娘親，你要相信女兒的直覺，凝眉與連浩，絕對不是簡簡單單的兄妹關係，連浩對凝眉的寵愛，遠遠超過一位兄長可以對妹妹的感情，他們兩個，絕非旁人眼中的單純，而且，在凝眉看我的眼神裏，我能看到的，隻有憤怒和厭煩。”
    雅郡主目光悠遠，沉聲道：“若說她討厭我，可以說的過去。但她為何會對我憤怒，這才不正常！”
    禮王妃目光驀然轉為驚詫，看向雅郡主。
    雅郡主不改初衷，認真直視：“娘親莫要懷疑，女兒沒有亂說。凝眉對連浩，亦或是連浩對凝眉，都不僅僅是親情二字可以形容。他們的感情，太過複雜，把女兒夾在中間做人，太殘忍了。”
    禮王妃深深看她良久，眼神漸失了驚訝，無奈地歎了一聲：“自古以來，唯有皇親貴胄的家事最為撲簌迷離，能不知道的，還是不知道為好。明白的越少，才越安全，明白嗎？女兒……”
    “姐姐就是因為知道的太多，所以下場才那麼慘？”雅郡主微愕。
    “是啊！所以爹和娘才不希望你入宮，將你嫁到王府，希望你能過上太平的日子，無論連浩對你的感情究竟是深或淺，隻要他肯善待你，與你平靜一生，亦是一種福氣。”
    禮王妃苦笑，露出追思的表情：“想當年，你姐妹二人，皆生的冰雪聰明，美麗可愛，可如今，你姐姐落的如此下場，你也陷入無端的是非之中……”
    為什麼命運不能放她一馬，讓她在晚年之時，也能享受到子孫繞膝的幸福？
    最為複雜的宮廷，權勢爭峰的王府，竟被她兩個女兒前後遇個正著。
    禮王妃悠長目光，掃過雅郡主的臉，長吐出一口氣，猛然下了決心：“雅兒，你放心，既然你嫁進了王府，娘和你爹，都會盡全力幫你的。”
    雅郡主不料禮王妃竟這般有決斷，猛然坐直，伸手緊緊握住禮王妃，一字一頓道：“謝謝娘親，女兒一定不會讓娘失望，一定要讓爹和娘，過上最好的日子。”
    想不到最有力的後盾，還是在最需要的時候，支持著自己。
    “不過這段時間，你凡事都要小心，不要和凝眉鬧出事來。”
    禮王妃輕輕揚唇，露出安慰的微笑：“娘會讓你爹再想辦法，早日把她弄出府去，瑤貴妃那邊若是行不通，就從別處下手。”
    禮王府會傾盡全力幫助這僅剩的一個女兒。
    這個女兒，是他們的掌上明珠，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不能讓她不開心，不能讓她受委屈。
    他們會幫她清除眼前的障礙。
    無論這障礙是誰在保護，榮連浩也好，榮王妃也罷，他們必要盡力一試。
    假如，可以順利的將凝眉送走，雅郡主的未來，該有多麼的光明。
    “榮凝眉。”
    禮王妃忽然仰天長歎：“好一個禍亂人心的榮凝眉啊……”
    邊關城，暮色低垂。
    偌大的軍帳中，榮連浩獨自一人坐在暖爐旁，悵然飲酒。
    帳外刮著寒風，拍打在帳麵上，聲音空洞而寂寞。
    士兵們在外巡邏，腳步聲整齊有序，這讓榮連浩聽起來，稍微有了些真實感。
    “唉……”
    他微微歎息，舉杯而飲，微辣的酒液順著喉嚨，一路燃燒到心裏。
    不思量，除是鐵心腸！
    鐵心腸，也愁淚滴千行。
    美人圖今夜掛昭陽，我那裏供養，便是我高燒銀燭照紅妝。
    “眉兒……”
    你最喜歡的詞。
    你好麼？
    想我麼？
    “小王爺。”
    帳簾被人從外掀開，齊任遠大步走了進來。
    見榮連浩正在喝酒，便打趣道：“末將運氣還真不錯，正想喝酒，便遇上了，不知小王爺肯不肯賞杯酒喝？”
    連浩看著他笑笑，拍拍旁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齊任遠為人豪爽，也不客氣，直接坐過去，給自己也倒上一杯。
    “怎麼？小王爺閑來無事，一個人喝悶酒？”
    又是玩笑般問道：“還是想念家中嬌妻，一個人孤枕難眠啊？”
    榮連浩又是一笑，搖搖頭，舉起杯，和齊任遠的杯子輕輕一撞，發出一聲細微的脆鳴。
    而後，仰頭，一飲而盡。
    “我隻是很想念我的妹妹……”
    連浩以拇指輕輕摩擦杯緣，長長一歎：“走了這麼長時間，也不知她怎樣了。給她寫了信，她又不給我回，等的很心急。”
    酒壺傾前，齊任遠先給連浩倒了酒，又為自己滿上。
    “末將早就聽說小王爺疼妹妹疼的緊，沒想到今日眼見為實，還真是讓人意外。”
    “是麼？
    連浩略一挑眉。
    兩人在軍中的這些日子，相處極好，很是投緣。
    而且，爽快直接的人，最容易交到朋友。
    齊任遠這樣一身俠氣的男子，最為榮連浩所欣賞，兩人便自然而然的成為良朋知己。
    榮連浩淡淡一笑，歎道：“也許你很難理解，我為什麼會這樣疼愛我的妹妹。其實對於我，她不隻是我的妹妹，她更是我惟一的親人，惟一的眷顧，惟一的牽腸掛肚。她總是讓我不自覺的心疼，不自覺的惦記。隻要她一天不在我身邊，我就會擔心她又惹出些什麼事，闖出什麼禍，但縱然如此，即使有一天，她闖下滔天大禍，我對她，亦能心甘情願。”
    齊任遠一口酒含在嘴裏，顯些直接給吐出來：
    “小王爺，您在說什麼呢？那，那是你的妹妹嗎？”你這是對妹妹該有的態度嗎？
    “是我妹妹又如何？”
    連浩無謂的笑笑：“隻要我想對她好，她願意接受我對她的好，旁的人怎麼看，又有什麼關係。”
    齊任遠搖頭，完全不能理解：“末將糊塗了……”
    他完全不能明白，榮連浩話中的含義，隻覺得這樣的情感，讓人羨慕，更多的，卻是糊塗。
    不能多問，更不能多想。
    便與他一同飲酒，且自開懷吧！
    而連浩，恰恰也正是此意，與他再次對飲，並無多言。
    妹妹。
    妹妹。
    這世俗的稱呼，他會在意麼？
    在他榮連浩的心裏，從沒有過一天，將他的凝眉，當做親生妹妹。
    從來沒有。